身在车厢里,欧丹挺着肚子,坐着却很是难受。
她稳稳地坐了会儿,感觉身上好像有点儿凉。
可当看向车窗时那儿却是紧闭着的——至于自己的对面,西玛则早已仰躺在宽阔的座椅上呼呼大睡。
欧丹也想像她一样躺着。
她小心蹬掉鞋子,再勉强弯腰,将自己那双小小的白鞋先放到自己的座位底下。
可再想了想,欧丹又将之啪地丢到了西玛躺着的座椅下边。
而后,她探脚够了几下,将自己的鞋子往西玛脸所在的位置处划了划,又踢了踢。直至确认自己的鞋子正好滑到西玛的脸下边时,才算舒心。毕竟,她已经忍这个总喜欢叽叽喳喳的仗着年轻胸大就大咧咧不知该和义兄保持距离的小丫头很久了!
这般做过后,她才小心搬着自己的腿,将左腿轻撂上了椅子。
可是,这样做着的她却总感觉自己的肚子好像有点儿难受。
捧着肚子,她非常忧愁。一边抚摸着高高凸起的小腹,她一边轻低下头去——在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舒服和自己是否能躺得舒服这两者间,欧丹只犹豫了半秒钟。而后,她便静悄悄又小心伸展自己那细瘦的胳膊,拉住腿,又将之缓缓撂回到了车厢底上。
“真是的……”
一想到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欧丹不由得在心底里埋怨起了索索。
“都怪他啦!”
明明有了老婆,明明都有了骨肉,却还是和别人一起借口办事跑到其他城市……他啊,他肯定是喝花酒去啦!
就因为我憋了他太久。
就因为我现在是他的人了。
就因为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由着他所以就随便乱来!真是!索索他可真是的!!
一边愤懑地想着,欧丹一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感受着腹中胎儿的活力,她脸上微泛起了一丝温馨。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真是不可思议。
对她来说,自己已经拥有足够多,也足够好的东西了。哪怕几个月后在生孩子的时候死掉,她这辈子也活得心甘情愿——更何况,那医生说得话根本就不准啦!普通的软弱女孩倒有可能因为生孩子死掉,可我是谁啊?我可是欧丹啊!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索索,而我的索索可是个祭祀大人哩!
所以说,这个孩子……
欧丹抿嘴笑着。
“宝宝,宝宝,快点儿长大吧~~”
说来,孩子生下来之后该怎么办呐?
按说,欧丹自己早就做好了当妈妈的准备。按说,她也绝对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女人更适合当一个好妈妈——可问题是,自己作为母亲当真能成为全世界最好的母亲吗?且不说索索一直像是没做好准备的样子。但就从他的性格看呐,就是不合格!不合格!换言之,自己除了得照顾孩子,还得额外照顾索索这个大孩子。啊啊……想来,那还真是有点儿困难哩。
不过……没关系的!
想到这儿,欧丹用力攥紧了自己小小的拳头。
不管是宝宝还是爸爸,妈妈我都一定能让你们过得幸幸福福。
毕竟——我可是你的妈妈,你父亲的妻子哩!
咔咚咯咚……
突然,欧丹猛地瞪大了眼睛。
她面色沉重,一双耳朵则细细地听向了车队之后的远方……
三匹……不,是两匹。
今早,索索他们离开的时候也是两匹——可问题是,他俩会那么早就回来吗?
但倘若是山贼或杀手的话,两个人……又未免太少了些。
然而,欧丹却还是轻掩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心说,要是外面来的真是杀手,我就立刻逃走。等索索有消息了之后,再找机会和他碰面——而要是索索也遭遇了什么意外,哪怕只剩下我一个,我也绝对要把这个孩子养大成人,终有一日定要为他爸爸报仇!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离得近了,因为没听到什么惊诧或吼叫声,欧丹这才稍显轻松地叹了口气。
吱噶——
也就在她放松下来的同时,前边传来了车夫赶停马车的吁声。
绝对是索索回来啦!
欧丹扶着座椅,身子则朝马车门边倾去——在手指即将触碰到车厢门的前一瞬,她突然觉着自己不该这么做。毕竟,外面还有好些个佣兵,让那帮粗鲁的家伙们瞧见尊贵的祭祀夫人挺着个大肚子迎接她的丈夫,那成何体统啊!
在欧丹想来,一位真正的祭祀夫人理应如莫克蒙夫人一般温文尔雅,手中能拿起的最重东西,便是折扇。除此之外,像是笑容啊什么的,都不该叫除丈夫以外的其他男人看到。被看到了,就是失礼!尤其是被那些身份低贱的人们看到啊,尤其失礼!
车厢外传来了索索的声音,他似是在向雇来的佣兵及佣兵头头们问好。啊呀!这家伙,真蠢!
欧丹最了解佣兵们了。
想当初,她和萨尔玛做佣兵的时候,曾有好些个自作多情的小子试图追求她们姊妹,还抱着什么“手捧姐妹花”的美梦。理所当然的,欧丹每次都用拳头让他们吃到了苦头。可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并不。佣兵们虽然绝大多数都是些胆小无能的搬运工,但其中姑且还存在着少数嗜血的法外之徒。细细回想起来,追求失败试图用强的有两起,暗中设计想绑走萨尔玛的有七起,故意找麻烦和她们兄妹交恶的有三人,悄悄跟踪试图谋财谋色的情况也至少发生过五次……
为了保护自己和萨尔玛,欧丹当年着实弄死过不少佣兵。
除此之外,她还手刃过一整支冒充佣兵团的强盗。那时,萨尔玛自以为向她献殷勤的秃头男(有点儿小帅)是个踏实能干的好小伙儿,旅途中还认真地和那人谈了次恋爱。正因如此,当欧丹将她那姘头用脏毛巾从酒桌旁勒住脖子拖走,再在拷问过程中一点点将湿毛巾拧紧把那小子活活勒死的时候,萨尔玛差点儿和自己火拼起来……
啊……
当年的我,还真是年轻气盛呀……
如此想着,欧丹歪着头轻掩左颊,继而微微叹息……
认真听着索索在外同那帮佣兵们交谈的声音,欧丹仔细分辨着哪个在讨好自家男人,而哪个又对索索怀着悸动的情绪……
“切……”
所以说,下贱胚始终是下贱胚。
欧丹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感受着身体中孕育着的这属于帝国祭祀的高贵血脉,眼睛便愈发自得的眯成了一条细线……
当然,她知道这样不好。
可她却总止不住自己心中的得意。
在此前的人生中,欧丹或许曾拥有过一些凭她自身拼搏得来的东西。她曾拥有过大房子,曾攒下了一大笔钱,但说到底,那个与妹妹相依为命的她始终是不完整的——哪怕能靠武力震慑住再多的宵小。夜深人静时,她也还是会因自己生来低贱的身份感到恐惧与自卑……
欧丹·薇娅这个名字,没有哪怕半点值得自豪的价值。
可是,一切却都随着索索到来改变了。
她本以为索索是上天给予这个年岁渐长,身体却始终像个小孩子般可笑的女孩的唯一恩赐……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索索的到来会同时夺走自己唯一的妹妹、唯一的朋友。她曾失落过,可当索索再度从东方归来时,欧丹却再次心甘情愿地陷入了爱情的旋涡——不止一次的,她想过要养活索索一辈子。毕竟,他是那么的不自信,又是那么的软弱……
但索索却成了祭祀。
一次性的,所有未来都被改写了,一切命运都被逆转了。
曾经不敢幻想的命运化作了现实,曾经只是奢望的未来抵达了眼前。
并且,索索爱她——当一千倍的快乐乘以一千倍的快乐,这样的快乐能达到多少?天呐,数字太大了,欧丹算不清。可就算谁能将这道算数算清,也难以详述她心中哪怕万分之一的喜悦,毕竟……她已经得到了远远超过自己想象能力的无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