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我们现在是出不去了吗?”沈易一把从他手里把手札抢了过来,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 又站起身来,“我们再去试试。”
于是众人又到灵境入口捏了一道又一道法诀, 可是不管尝试多少遍,都徒然无用。
闵文亮无力松开了手, 他轻笑了一声,带着满满的嘲讽,“这大概,是老天对我们懦弱无能的惩罚。”
程元泽握紧了拳头, 突然出手一拳打在入口处,然后被反弹回来的灵力猛地击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就那样躺在地上, 目光无神地望着被灵气笼罩、灰蒙蒙的天空, 手指摊开,一动也不动。
一片难耐的沉默。
“没关系……大不了再等上十年,十年后出不去那就再等上十年,这灵境总有开放的一天。”金锐立笑了笑, 话里却带着颤音,透露着他的不确定。
没有任何一个人附和他的话。他们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一个个转过身, 迈向自己已经住了十年的居所,脚步沉重而无望。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当初犹豫退缩的脚印上。
因为那份软弱, 封死了他们前进的路。
孟堂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黎诗正红着眼仰望着天空,听到响动,她转过头,勉强扯出了一丝微笑,“你醒了。你昏迷的太早了,什么都没有看到,错过了很多精彩呢。我告诉你啊,刚才在最紧要的关头,秦水树从天而降,像个大英雄一样救了我们!”
她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有些哽咽,“我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我学了许多高深的功法,可以胜过她呢。但是却发现,她好像变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帅气得不像话。对了,水树还有一个人妖混血的同伴,她叫他阿言,我猜,应该就是之前那个跟在她身边的殷言吧,好神奇啊,对吧。那时候情况太过危机,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她。这些年她所经历的,一定比我们无聊的生活要精彩无数倍,真想让她给我讲一讲啊,我觉得,我可以听上三天三夜……”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
“黎诗。”孟堂开口打断了她,他使劲眨了眨眼,把眼底那层水雾逼退,“你别难过了。”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安慰如此苍白无力。
“我不难过。”她摇了摇头,“水树之前说,他们半分钟之后就追上来,后来我想了想,才发现她肯定是骗我的。按照她的性格,要逃跑的话,肯定会选一个和我们相反的方向,把魔族引走,现在过了这么久,估计都和我们相距甚远了呢,所以,估计要等以后有缘,才能碰到吧。”
孟堂此时突然有些不忍心去看她的表情,只是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嗯,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这段时间,妖魔两族在中央大陆附近引发了无数混战,孟堂伤势不轻,即使他们想尽快赶到中央大陆,也害怕再次遇到妖魔难以抵抗,只能暂时留在原地养伤。
没过多久,黎诗成功联系上了拜入了左川宫的余锦,这才知道,他们自以为过了十年,在这片大陆上,也不过只过去了短短半个月。
恍如雷击。
黎诗原本压抑着的情绪骤然之间崩溃,她无法接受,最无法接受的一点,就是在秘境中修炼了十年的自己,居然让秦水树为她断后。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无能,这么愚蠢,为什么这样的她,却害死了原本可以活得精彩纷呈的秦水树!
所以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选择进入灵境的,所以那时候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斥责留下来的秦水树的?她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这一刻,黎诗完全被自我厌弃所包围,余锦压制住内心的悲恸,安慰了她许久。
黎诗传过来的神念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絮絮叨叨地重复着事情的经过,秦水树突然出现时的样子,叫她先走时说过的话,以及她漂亮凌厉的剑法和她那个人妖混血的伙伴——那只矫健迅猛的黑豹。
结束了这次神念沟通,余锦拿起一旁的剑,推开门走了出去。她现在没办法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间里,好像只有去修炼剑法,才能让自己得到满足。
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和新的同门们一起出一次任务,就更加明白,她要走的路还有很远。她没办法像秦水树那样……
脑海里猛地一道思绪闪过。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眼中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芒,“人妖混血,黑豹?”
她从戒指中拿出一个玉玦,打了一道神念上去,传给了自己师父。
镜头转到了尤风雪那里,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玉镯,半晌,并没有尝试着联系任何人,只是轻轻地晃了晃,玉镯撞击在手腕上,透着一丝冰凉。
她握着剑挽了一个剑花,把它插进剑鞘里,然后,她继续小心翼翼地避开妖魔两族,朝中央大陆的方向而去。
所有成员的戏份,就到这里终止。或许是为了满足大家对后续的好奇,技术人员推演了剧情,把时间线拉到了许多年之后。
妖魔混战不休,人族坚守着中央大陆,把遮天阵外的大陆,视为磨练各门弟子的战场,一边休养生息,一边迅速培养子弟,提升实力。
这片大陆上,曾经骤然爆发出的妖魔之气慢慢退却,人族终于从遮天阵中走了出来,开始了他们的反攻之路。
很久之后,人类大陆上仍然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在妖魔两族快要攻破遮天阵的那一年,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骑着一只黑豹,挥手间杀死无数魔族,妖魔大战由此引发,人类避其锋芒,得以休养生息。
一集看完,秦水树唇边的笑意怎么掩也掩不住。
她切出聊天页面,给席君和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所以后来故事的发展果然是你们放出来的那样?不会是为了捧我,特意设定出来的剧情给我加戏吧。”
“不会。我一般不怎么干涉技术组的事情。”
“某种程度上说,你的确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整个人族。”
“哪有一己之力,明明还有你。你的身份和你的努力,才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笔。”
发完这句话,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许久,“还有……我死了,明明知道是假的,你干嘛那么难过?”
他这次并没有秒回,过了很久,才回复了一句。
“因为……理智无法控制感情的波动。”
秦水树看着这句话,嘴角微微扬起。“傻子。”
语气亲昵,显得格外温柔缱绻。
几天后,秦水树去了电视台,录制他们八点档的谈话类节目《听说》。现场座无虚席,因为节目性质比较严肃,大家并没有带灯牌之类的应援物,只是拿着统一的写了她名字的手幅,一见到她就猛地举过头顶,剧烈地摇晃,代替了本该有的尖叫。
秦水树简单跟女主持人打过了招呼,立马就进入了正题。
这个主持人名叫郁露白,以言辞狠辣,风格犀利著称,开头第一个问题,就问的是她最近炒的轰轰烈烈的家庭关系。
“老实说,你跟你父亲关系好吗?”
秦水树直接了当地摇头,“不太好。”
“哦。”她颇有兴致地换了个坐姿,“他那个采访视频你看了吗?”
“看了。”
“你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秦水树甚至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现在,他对我来说是需要我尊重回报的存在,毕竟生我养我这么大,并没有亏欠我什么。所以,在我有能力赚钱之后,我会尽量回报他,他提出的要求,我也会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尽量满足。”
“所以说,你父亲采访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吗?”
“有一些无伤大雅的错漏,但大部分都是事实。”
“那网友的评论你看了吗?大家都在替你抱屈,你自己并不觉得委屈是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了。我不会因他的靠近和维护而开心,也不会因为他的疏远和贬低而难过,他做任何事情,都已经无法影响到我了。”
郁露白猛然一惊,秦水树开口不久,她就确定她是一个很懂得打太极的人,真实想表达的意思掩藏在漂亮委婉的辞藻中,叫人看不分明。
却不曾想到,在这个问题里,她会把情绪赤.裸裸地表露出来——不委屈,是因为早已不在意。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不在乎他对你的态度了?你觉得他承担着父亲这个称呼,却没有承担父亲这个身份。”
秦水树笑了笑,“我说过,情绪是相互的。孩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不是父母的附属,也不是他们的所有物,并不是你生了她,就有权利掌握她的人生。你也不能要求她,在被你以无视、贬低和责骂的态度对待了这么多年后,还能对你产生什么孺慕之情。”
郁露白脸上的笑意都难免有些僵硬,“秦小姐的确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坚持和看法。”
她的这种观点,在年轻人的群体里并不是没有,比如网上为她撑腰的每一个人,心里大概都带着这样的想法。但是,这样的话,他们能说,秦水树却不能。
也许大家没有发现,但其实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一种受害者完美论。
他们要求受害者是完美的,身上没有任何瑕疵和污点,然后才能毫无顾忌地选择站队,为你抨击加害者。而一旦受害者身上有任何一点品德上的瑕疵,好像就失去了成为受害者的资格,怀疑接踵而来,大家会开始摇摆不定,下意识为加害者推脱。
秦水树越表示对父亲的谅解,才会越赢得大众的心疼。但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也许就会有不少人怀疑,秦水树的家庭关系演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的确由她承担了更大的责任。
她十分明白这一点,但她还是这样说了。虽然她渴望被人关注喜爱,但也很清楚地知道,你永远也没办法让所有人喜欢你,所以,与其过度在意别人的看法,还是自己活得舒服一点比较重要。
她可不希望自己今后的日子,还要为了大众的眼光,天天跟那样一个父亲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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