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十度嘿嘿一笑,已轻快地绕开了韩长鸾,嬉笑道:"斛律光是你爹又不是我爹,他上不上战场还是你自己决定吧!朕走了,爱妃莫要太过思念朕,朕去去就回!"
死没正经的!阮朱琪娇气地将毛笔顺手扔了出去,宣十度已走得老远,哪里挨得到分毫!阮朱琪回过头来,对着韩长鸾一阵训斥:"这种事情也用得着来过问本宫?还当着陛下的面!斛律光何许人也,让他上战场,是等着看四叔大败吗?"
"娘娘息怒。"韩长鸾早已料到阮朱琪不会应允这件事,"周帝之师,来势汹汹,纵有斛律光也不过是多抵挡一阵子,怎么会轻易就将周师打败了呢?斛律光这些年在太傅府中,日子过得甚是艰难,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代大将军,虽是暮年,不能为国尽力,也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阮朱琪不为所动,斛律光遗憾不遗憾跟她没有丝毫关系。"韩长鸾,你要清楚你的立场。再说了,周师从洛阳开始进攻,这一路的重镇,荣锡华等良将尚在,本就够消耗时间了。你还打算叫本宫等多久?"
阮朱琪这样说着,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期望。一直以来,她安排韩长鸾在朝廷,为的就是等阮文邕再次兴兵。只要北齐亡了,她就算是给千傲报仇了。可是为什么,阮朱琪心里觉得这件事做不做得成,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呢?不!阮朱琪你不能这样!你要报仇的!
"娘娘是没看微臣送来的战报吗?"韩长鸾急切的声音将阮朱琪从自己的思绪里带回来,"周师半月前已经改道了,直取晋阳而去!"
阮朱琪闻言脸色大变,不自觉拍案而起:"你说什么?晋阳!"若是直取晋阳的话,岂不是邺城已岌岌可危了!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晋阳是谁在守着?"
"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那个唯利是图之徒!阮朱琪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感觉,阮文邕等了五年之久,一来就直取晋阳。这条路虽是深入北齐,是冒险之举,可阮朱琪在这一路根本没有设防!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让四叔夺了晋阳,直逼邺城了?
阮朱琪开始矛盾起来,四下打量着这个住了五年之久的因风苑。一草一木都是仿制麟趾宫而来,可一草一木都有不一样的韵味。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有她和宣十度嬉笑的回忆。怎么会突然有些舍不得了呢?
"娘娘!长鸾没有得到娘娘的吩咐,是以荣锡华要求增援晋阳的奏折也迟迟未批准。"韩长鸾意味深长地看了阮朱琪一眼,道,"娘娘,太子虚岁五岁,娘娘真的忍心叫太子这么小便接受国破家亡的惨状吗?"
恒儿!阮朱琪心里微微一颤,这些年刻意不亲近高恒,怕的就是到了这种时候,阮朱琪会下不了狠心。她可以找出各种让自己信服的理由,去让宣十度国破家亡,可对高恒,她什么理由也找不出来。
阮朱琪呆看着天空,缓缓道:"如今的局势也由不得本宫做主了。让斛律光去晋阳吧,该怎么抗敌你便怎么做好了,本宫不会再干涉了。一切都听天由命!"
韩长鸾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一口气,离开前最后对阮朱琪说道:"娘娘心里,如今真的还恨陛下吗?娘娘不用回答长鸾,这件事娘娘自己心里清楚便好。长鸾只怕,娘娘自己想不清楚。"
恨?宣十度,我还恨你吗?阮朱琪茫然起来。
斛律光悄无声息地怀揣着一张圣旨,连夜往晋阳赶去。阮朱琪和斛律岚不约而同地到城楼上目送斛律光。
"爹爹每次出征,必有陛下在城下相送,千万的将士们跟随着。如今却是一个人孤身前往,连送行的人都没有一个。可我瞅着,爹爹今日笑的最开颜。"斛律岚的眼里闪烁着泪光。此番斛律光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斛律岚心里明白,他回不回得来都是个大问号。
"皇后想同本宫说什么?说本宫心太狠,关了太傅这么些年?"阮朱琪冷笑一声,"你不要忘了,本宫的命差一点就葬送在太傅手中。本宫留他一条命到现在,甚至还遂了他的心愿,皇后娘娘不觉得本宫已经够心慈了吗?"
"姐姐,爹爹他..."斛律岚欲语还休,最后还是沉默以对,看着阮朱琪的目光里竟有了些许同情之意。
"皇后娘娘不必这么看着本宫,本宫如今过得很好!"阮朱琪别过脸去,不与斛律岚对视,"不过本宫倒是听说,皇后娘娘将穆妃关在冷宫也已经五年了。皇后至今也没有说出来,为何要将穆妃打入冷宫。"
斛律岚眉头微皱,不欲回答。阮朱琪嗤笑一声,道:"娘娘不必回答本宫,本宫也没兴趣管这个闲事。娘娘爱关她多久便关多久。本宫不关皇后娘娘的事,皇后日后也莫要再过问本宫的事了。"
火光摇曳在风中,地上映照出的两个女子的身影,就此渐行渐远。
穆雪琳!斛律岚的眼里难得地闪现出嫌恶的情绪,快步往冷宫走去。
寒风呼啸而过,冷宫里女子的叫声让人心里更生寒意。素瑾有些害怕,拉了拉斛律岚,道:"娘娘真的要进去吗?奴婢听闻,司倬已经疯了,会乱咬人,娘娘要是伤着了可怎么好?"
斛律岚轻轻拍了拍素瑾的手,道:"不怕,一个疯子而已。本宫好歹也是斛律将军的女儿,岂会对付不了一个疯女人?我们进去吧!"
冷宫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立刻有几只吃的肚满肠肥的老鼠从里面冲出来,将素瑾惊了一下。
"谁?"里面一声怯弱的女声传来。
黑暗中冲过来一个黑影,在斛律岚跟前停伫了一会儿,又立刻扑到在斛律岚脚下,哭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即使没有光线,斛律岚依旧从声音里认出了这个在自己脚下痛苦的女人,便是关进冷宫五年的穆雪琳。当年未退的婴儿肥如今已完全找不到踪迹,嶙峋的瘦骨已暴露了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的事实。
一个关进冷宫、又没有外戚的妃子,怎么可能过得好呢?可这条道理她要是能早点明白,便也不是如今这下场。
斛律岚微微将脚往后退了小半步,语气淡淡地问道:"这几年,本宫年年来问你,你都说自己冤枉。如今却说自己错了,那你告诉本宫,你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听信司倬的话,去买通明玉,让她暗中跟淑妃娘娘作对,就此嫁祸于冯妃。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娘娘开恩,不要再把我关在这里了!这里真的好恐怖!啊..."穆雪琳哭着哭着,忽然惊叫一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后面死死咬住了穆雪琳的胳膊。
"皇后娘娘救我!皇后娘娘救我!"穆雪琳哭喊着,死死拉住斛律岚的裙摆。
斛律岚眉头微皱,看司倬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道太医的药果真是灵验的,只是自己又多了一桩罪过。可是那有如何,能替冯小怜报仇也算是一大善事!
可看着穆雪琳和司倬的模样,斛律岚心里一丝快感都没有。一个是不敢寂寞的皇妃,另一个是想出人头地的宫女,两人为利益去伤害了冯小怜。可斛律岚此刻甚至开始担心冯小怜泉下有知,是不是也会怪她这么残暴?原来报仇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不知阮朱琪她看明白了没?
"素瑾,让人明天将司倬放出宫去,任她在宫外自生自灭。穆雪琳便送回玉露殿,反正这宫里空荡荡的,也没几个人住。"斛律岚转身慢慢地往回走,"还是给她穆妃的身份,一切吃穿用度,都按以前一样。"
"娘娘?"素瑾不解,斛律岚关了穆雪琳这么些年,为何今日轻易地就将她放了出去。
斛律岚当然明白素瑾的疑惑,微微一笑,道:"这些年本宫为这个女人,夜里都睡不踏实了。本宫与她本就无仇无怨,何必为了别人的仇怨苦了本宫呢?都是造化弄人,便随她去吧!"
玉露殿穆妃悄无声息地从冷宫回到了玉露殿,皇宫里所有宫人都对此事毫不在意,唯有阮朱琪在听说之时,脸色微微泛白了些。
晋阳城下,黑压压的北周大军将晋阳城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驻守晋阳的都督高阿那肱也算是有些胆识,紧闭城门不管阮文邕在外如何叫喊挑衅。半个月下来,阮文邕已经尝到了晋阳城易守难攻的滋味,更不行的消息是原本已被齐帝高纬弃用的斛律光,从上党郡和戎州点出了三万人正在增援的路上。
兵家有云,多多益善。但但凡领过兵的将军便知,人多了,实际有诸多钳制。从人数上看,高阿那肱和斛律光加起来不过九万人,而阮文邕手里有二十万,连一半都不到。但斛律光却知道,阮文邕想赢,没那么简单。
"高纬竟把斛律光放出来了?"阮文邕觉得有些诧异,这些年高纬已淡出北齐朝堂,一切事宜都是一个相国做主。而背后的真正指使者,阮文邕也略有耳闻...柳淑妃。相传斛律光触怒了柳淑妃,那么现在为何会被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