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流海闻言,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打开炉盖,用香箸拨弄了一下,让更多的空气涌入香炉之中。
原来渐渐散去的香味,随着死灰开始复燃,又缓缓飘了出来。
复又变得浓郁,气味绵长。
他也不抬头看我,只是一边擦拭着香炉,一边随意的说道:“任何人在香市违背了《法典》都需要受到惩罚,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所交换的香方是真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话音落下,我扭头看了一眼跟着我上来的孟婉铃。
她此刻也是面露疑色,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香方是她拿出来交换的,所以到底是真是假,唯有她自己知道,不过我相信孟婉铃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因此我稍微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香方必然是真的,绝对不可能作假,但人最是反复无常,你掌管着整个香市,也见识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假若我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怎么会如此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和你探究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想必刚才老前辈已经告诉过你了,早些时候,香市里下了一场雨,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
汪流海闻言,继续拨弄这香箸。
看着那灰白的灰烬被风轻轻拂过以后,又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将炉壁印得通红,属于白玉兰的香气也变得愈发浓厚香醇起来。
风对于调香师来说,是掌控火候的关键。
无论是制香还是焚香,恰到好处的风才能充分诱发香气,使味道变得更加浓郁。
而雨同样也是如此!
香市里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所以那场雨意味着什么,汪流海绝对心知肚明。
“你的意思是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是一个聪明人,所以很快就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不过仅凭你的几句话,也无法为自己脱罪,我需要的是更加充分的证据。”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语调很慢,但是字字句句都显得十分沉重,让人听了有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你想要什么证据,是我的证据,还是那名商贩的证据?”
“两者都要。”
汪流海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我当然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不过在这之前,我倒是想要看看,他又能拿出什么污蔑我有罪的证据来。”话音落下,我扭头看了看孟婉铃,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确信的神情,也让我更加相信,是那名商贩故意构陷,他既然有底气来云楼生事,想必也肯定留了后手,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我必须先看到他的证据,才能见招拆招。
避免落入他的圈套。
“那就把人带上来吧!”
汪流海慵懒地挥了挥手,让两个黑衣侍卫下楼抓人。
很快,那名矮个商贩就被侍卫们带上了三楼。
然而当他看到汪流海以后。
就骤然“噗通”一声跪落在地。
明明自己是当事人,应该理直气壮的挺直腰板,但此刻却是心虚的两腿发抖,甚至不敢抬头。
“我问你,可是他用假香方,换走了你的玄柏香。”
既然原告和被告都已经到位,那么审讯也就正式开始,就见白发老者细细看了一眼那名矮个商贩,直接开口问道。
那商贩闻言,也是迅速地扭头瞥了我一眼。
紧跟着回答道到:“是...是的,就是他用假香方,换走了我的玄柏香。”
“这就是他给我的香方,大人可以拿去看看,分明就是假的。”他一边说着,便一边打开了挂在脖子上的一只竹筒,从里面掏出一张白色的绢布。这绢布我大致一看,和先前孟婉铃拿给他的差不多,颜色大小皆是分毫不差,但奇怪的是,那绢布被那商贩打开以后,却是雪白的一片,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俨然是一张白纸。
“大人还请仔细看看,这绢布上分明什么都没有,他就是用这样的一张白布,凭空诓骗了我一支数百年的玄柏香,还请大人为我做主,按照香市律典,应该直接剥夺了他的嗅觉,才能以解我心头之恨!”商贩继续哭诉着,声音逐渐变大,力求整个云楼的人都能听见,“我那玄柏香,可是祖祖辈辈的家传之物,耗尽了无数心血,却叫这骗子夺了去,实在是可恨啊。”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吗?”
话音落下,一楼大厅里,便立即有人出声道。
而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口。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的议论声也变得更大了。
不少人对着我指指点点,为那名矮个商贩打抱不平,而随着他的哭诉声越来越大,整个云楼也俨然成了他的主场。
“这样的人,就应该剥夺嗅觉,然后直接丢出香市。”
“就是,依我看,在剥夺嗅觉之前,还应该处以一百零八道鞭刑才对,否则真不能解恨!”
“连人家的家传之物都敢诓骗,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是,真的是太过分了!”
那矮个商贩闻言,嘴角不经意撇了一下。
但是这样细微的动作,又怎么能逃过我的眼睛,不过见状,我也只是冷笑了一下,并未直接拆穿他的面目。
“处决他!”
“处决他!”
“处决他!”
楼下的那些人原本还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但说着说着,就开始了统一口径。
因为他的一番话,已经顺利的把民众的仇恨全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此刻大家的怒火都被带动了起来,纷纷要求汪流海即刻给出判决。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释?”
汪流海见状,直接挥了挥手。
当下就有几名黑衣侍卫匆匆下了楼,维持住了一楼大厅的秩序。
这里毕竟还是汪家的产业,所以他们虽然嘴上说着,却也不敢太过分,否则按照《法典》来说,这完全就是聚众闹事之罪,是要被处以鞭刑的。
“香方肯定是真的,之所以会这样,我想一定是他给偷偷的给调包了....”
“你..你胡说,你说我调包了你的香方,那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的话还未说完,就立即被那名矮个商贩恼羞成怒的打断道。
“那是一张怎样的香方?”
话落,汪流海接着问道。
他伸手从白发老者的手上拿过那张空白的绢布,打开仔细看了几眼,随后又递了回去。
“是梵丝樟木香。”
闻言,我没有说话,倒是孟婉铃直接开口回答道。
香方是她拿出来的,所以究竟是什么香,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此刻听她说起来,倒是惊讶了一下。
没想到她用来交换玄柏香的竟然是六品的香方。
“梵丝樟木香
“这似乎是六品香方吧?”
汪流海皱了皱眉,又仔细看了看我和孟婉铃的腰间,似乎很是疑惑,我们两个身上都没有挂着铜牌,怎么会有梵丝樟木香这么珍贵的六品香方。而玄柏香虽然珍贵,但远远不及六品香方,一张好的六品香方按照市场价值应该足足可以换上三支玄柏香,更别说是梵丝樟木香了,这样的六品香方,便是香市也是并不多见的。
“你有证据,表明自己给他的是真的香方吗?”
汪流海看着我继续问道。
“没有!”
“那你有证据证明是他私自调包了你的香方吗?”
话音落下,汪流海继续追问道。
“也没有!”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汪流海见状,暗自叹了口气,随即挥了挥手说道,“抓起来,押到处刑台去吧!”
“是!”
当下就有几名黑衣侍卫走到了近前,企图押着我走上处刑台。
“等一下。”
见状,我摆了摆手,告诉汪流海:“如果我有证据表明他给我的玄柏香是假的,而我给他的香方又是真的,你要作何判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要承受一百零八道鞭刑,随后被剥夺嗅觉,丢出香市,永远不准踏进半步。”
汪流海闻言,又是慵懒地坐在蒲团之上,轻轻呡了一口香茶,跟着回答道。
他的面容冷峻,看不到半点温度,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冰冰的,唯有见到汪云云的时候,他的脸色才会变得相对柔和一些。
而随着我这句话说出口,那名矮个商贩却突然颤抖了一下。
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了起来。
“说说吧,倘若有证据就抓紧时间拿出来,我可没时间陪你们一直耗在这里。”
汪流海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似是有些没有耐心了。
“哥哥!”
我思衬了一下,刚想说话,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楼下响起。
随后拥挤的人群中。
骤然穿出一道娇小的身影,径直往着三楼奔来。
那些黑衣侍卫见状,并没有阻拦的意思,相反对这少女还很是毕恭毕敬,等人上了三楼以后,我才看清原来是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
汪流海的妹妹,汪云云。
“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滚开!”
汪云云一上楼,就看到那些围在我身边的侍卫,顿时恼羞成怒道。
而那些侍卫见状,也扭头看了一眼汪流海,后者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退下,几个人这才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不就是要证据吗,我就是人证,而且我还带来了物证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