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不说,朕来说,杨廷和不必出声,只要一个眼神示意,可以说顷刻之间对方成肉酱矣!对否?”
“对!”
“朕来为爱卿设想一下,如果爱卿与杨廷和恩断义绝,势不两立,形同水火的话,以杨廷和之威信和权势,要收拾爱卿的话,何需要他发话,只要他稍稍流露一下对爱卿的怒意,其他人就会挥臂而上,爱卿只怕是筋断骨折,体无完肤了。还能如此自由地出入宫廷吗?真到了那时,朕即使雷霆大怒,可是除了处理几个殴人的,如王竑一样的微末介员外,朕能奈何杨廷和吗?因为他并没有发话指使人痛殴爱卿,一切都是官员自发的。”
“这个?”廖道南支吾道。
“朕通过锦衣卫宫外暗探得知,百官尤其是文官们并无聚集针对爱卿之行为,这并不是说他们不记恨爱卿与他们并不是一条心,并不是不想报复爱卿。只能说是有人制止了这种暗中酝酿的行为,这个人,除了首揆杨廷和,汝之恩师,还能有谁?”说到这里,嘉靖皇帝停顿了一下,然后徐徐道,“朕之意思,爱卿明白了吗?”
“臣有点儿明白,恩师向着吾!”
“对!爱卿之恩师杨廷和并未记恨汝,而且一直暗中回护着爱卿,使爱卿安然无恙度过此劫。师生情深啊!”
“陛下此一解释,为臣茅塞顿开。”
“现在爱卿明白朕意了吗?”
“陛下的意思是由臣去找老师......”
“对!爱卿可向首揆杨廷和去赔礼道歉,冰释前嫌,然后师生和好如此。再进行......”
“陛下,为臣的当时做错了吗?”
“没错,朕知道爱卿爱自己的老师,可是爱卿更爱大明!所以然才直言不讳,爱卿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但是此次不去向爱卿之恩师杨廷和道歉,就无法消除前嫌,朕要爱卿做通首揆杨廷和的工作,并与首揆杨廷和一道戮力同心共同做好百官的工作,让朕之父加天子尊号,让朕之父在天之灵瞑目!让朕做回自己,不至于亏孝道!如此,则爱卿功莫大矣!”
“诚如陛下所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人岂可忘生养之父母?陛下纯孝之人,诚格天地。陛下要臣向老师去赔礼道歉,冰释前嫌,消除芥蒂,并助成陛下追封兴王爷为皇之事。为臣岂有推辞之理?只是,只是?”廖道南面有难色,期期艾艾。
“爱卿,只是什么?”
“只是即使臣花费大力气促使老师改变看法,并影响诸大臣改变看法,能如陛下之愿。可是在太后那儿也难通得过啊。臣担心到时候功亏一篑啊!”
“朕追封自己的父王为皇帝与太后何涉啊?太后难道不会理解吗?太后不也是追封了自己的父母了吗?”嘉靖皇帝不以为然道。
“不一样呵!陛下封自己的父王为皇帝,就是自成一脉,由旁支而正统。这样一来,太宗皇帝一系的嫡系一脉相承就断统了。直接一点说,就是孝宗皇帝绝嗣了。”
“难道说,朕不追封自己的父王为皇帝,孝宗皇帝就没有绝嗣了。岂非自欺欺人也。”嘉靖皇帝反驳道。
“陛下,从道理上如此,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此话何解?”
“太后及诸大臣之意陛下很清楚,太后欲以陛下为嗣子,也就是说陛下即是孝宗嗣子,祧继孝宗,也就是与正德是亲兄弟行。这样一来,也就与兴王爷割断了联系。”
“就是说,朕不能认自己的亲父了?子为皇帝,亲父永远只能是王爷?天下有如此之事否?那还要什么圣人之言,要什么君臣父子纲常?那圣人言‘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如何解释?岂非自相矛盾?君为臣纲,就是说朕为皇帝,父为王,朕是君,父为臣,一切以朕为尊;可是父为子纲呢?朕亦是人子,父亲养育之恩大于天,父亲当然为尊!这样一来,让朕如何自处?岂非有违圣人纲常伦序之言?让朕如何治国理政,让天下臣民宾服?让外蕃诸国心悦诚服?而且让这一切迎刃而解,也不难,其实就是区区一道加封圣旨而已。”
“这区区一道加封圣旨其实有千钧之重啊!”廖道南不禁叹息道。
“这才是朕找爱卿相商的原因啊!朕知道难,可是不得不去做,希望爱卿体会朕之意,为朕臂助!”嘉靖皇帝说道此处,眼泪几乎坠下。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永宁公主走向前,对廖道南道,“廖哥哥,小妹有一言,可听否?”
“公主,请明言!”
“廖哥哥叫小妹什么?”
“公主啊!不是吗?”
“不是!”
“为什么?陛下之亲妹安得不是公主?这是历朝历代的规定,非本朝独制。”廖道南诧异道。
“皇上之妹是公主,那公主之父是什么呢?”
“公主之父当然是皇帝了!”廖道南不假思索地问答,刚一答完,才发觉自己失言了。
果然不出所料,永宁公主反问道,“那吾之父可是皇上?”
“这?这!”廖道南一下子噎住了,脸色发烫,窘态毕显。
永宁公主泪水涟涟,嘤嘤哭泣,“天下安有兄为皇帝,妹为公主,而独父为王爷的?廖哥哥可曾经见过此例?历朝历代史书可曾经有载过?皇兄为之寝食不安,妹又何曾心安过?何可对父王的在天之灵?明年的父王忌日,兄妹用什么礼节去祭祀父王?用皇帝之礼祭祀之,是僭越!用王礼,是不是轻慢?父王在天之灵怕难安息吧?”
“公主,吾能体会陛下及公主的心境,主忧臣辱,为臣子的那能不尽力助成此事呢?以抒陛下及公主之忧呢?”
嘉靖皇帝为之一喜,“这么说,廖爱卿答应打通恩师杨廷和的关节了?”
“是!”
“那好!不过爱卿还是先搬家吧,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嘉靖皇帝放下了心。
嘉靖皇帝欲加封自己的父亲为皇帝,其实就是上尊号,再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上谥号,谥号自汉代起就是皇帝死后依其生前事迹给予的称号,由朝廷百官议定。
没有朝廷百官的议定,即便皇帝下了圣旨,内阁也是可以封驳退还的,那样一来,非但事情不成,嘉靖皇帝也将颜面扫尽。如果不事先取得内阁的同意,也就是取得首揆杨廷和的首肯,封驳的概率百分之百,这才是嘉靖皇帝的担心所在。
“臣领旨!”廖道南施礼后,躬身而退。
廖道南回到了家,管家廖容迎了上来,“老爷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廖道南澹澹地答道。
“老爷,吾打算将小花园的鱼池再扩展一下,多养几尾观赏性金鱼,让老爷公事之余抛洒馒头碎屑,看金鱼在水中争夺嬉戏,怡心养性,自得其乐!”
“好是好,只是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廖容颇为惊讶。
“要搬家了。”
“吾等刚搬到时此才几天?又要匆匆忙忙搬离了?”
“君命难违!”廖道南轻轻一叹。
“皇上御赐新宅子了?君恩似海啊。”廖容一听,欢欣鼓舞,他知道皇上赐予宅第非勋贵或有功大臣不可得,这是难得的荣宠,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廖道南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
廖容一想,老爷是恋旧的,舍不得此地,他连忙说道,“老爷留恋此处,以后亦可以回来住住。这还是老爷的房子啊!”
廖道南不再说什么了,他手一挥,“搬家!”
“老爷,可将一些日常用的衣服、家什搬过去就是了,其他的家具还是留此处吧。以后也要住的啊。”
廖道南苦涩一笑,“吾除了甚少的饷银外,囊中羞涩。除了日常开销外,还有什么钱置办新的家俱?”
“敢情万岁爷赏赐老爷新宅子不带家什啊?”廖容一怔。
“宅子不新,但是有家什,不能用。”
“有家什为什么不用啊?”廖容易不解道。
“别啰唆,少废话。马上搬家过去。”廖道南说道。
廖容一咋舌头,他知道自己问多了,廖道南真的不高兴了,“诺!”他马上一熘小跑,张罗着安排搬家。
当廖道南、廖容挥马直驱新府第时,只见宅门大开,一群仆役、丫环跪叩地地,“参见老爷!”
廖道南颇为惊讶,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仆人?
廖道南发怔之时,廖容不管不顾,下得马来,对着这群跪地的仆役、丫环叫道,“汝等自来投效老爷,欲为仆役。老爷由衷高兴,不过吾之老爷却是个清官,品秩呢,也不高,俸禄也少,也没有田庄,养不起这么多的人。汝等来做事,可是发不起来工钱的,可要想好,免得后悔。”
“吾等侍奉老爷,可以折抵田赋,不用老爷发工钱的。”这群人齐声叫道。
这一下轮到廖容发愣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底下有这样的事?天上掉馅饼了?这不是相当于服役吗?这是咋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