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附近寸土寸金,勋戚世家、达官贵人尚且不能悉数入居,那还有空余的华美大宅?岂不早就......”
看到欲言又止的廖道南,少年老成的嘉靖皇帝呵呵一笑道,“廖爱卿,汝之心,朕知悉矣!只是,只是?”
“陛下,只是什么?”
“只是这区宅第是罪臣之第,廖爱卿介意否?”
“这?这!”廖道南心中已猜测出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到廖道南惊疑的神色,嘉靖皇帝解释道,“神周狱中咬舌自尽后,其家属已流放千里,宅子收归国有,现一直空置着。朕想赐予爱卿,只是爱卿可能会认为是不详之宅,而心里有疙瘩。爱卿有否?”
“这?”廖道南有点措手不及,结结巴巴。
“此区宅不详,是因为主人被杀,可是自从盘古开天噼地,三皇五帝以来,据史书记载,先秦时期共有战争661次,平均每年约1.2次;秦汉时期有战争682次,平均每年1.6次。”
“魏晋南北朝时战事最多,共有1677次,平均每年有4.6次;而隋唐五代时期,由于安史之乱、藩镇割据和五代更迭,战事亦不少,共1411次,平均每年3.7次;至宋辽金夏,虽然几个政权分立,但相对稳定,不像魏晋南北朝那般动乱异常,故战争只有620次,但是平均每年亦约2次。”
“而元及现今大明时期,有元末农民揭竿而起,又有太祖荡平群雄,一统天下,现在大明又多边患,所以战争次数亦达千余次,平均每年有3次之多。”
“战争无休无止,杀人盈城盈野,那处黄土不埋人?就说朕脚下的土地,谁知道下面会有多少鬼魂?岂不是更是不详之宅吗?何况神周还不是在家被处死的呢。”
“臣不是此意。”廖道南嚅嗫道。
“那是何意?”
“臣只是六品小官。与品秩不符!”
“何谓大?何谓小?大明朝一向以文驭武,三品兵部侍郎可以作督师,统帅一品总兵及麾下数万雄兵出征,征讨四方。”
“爱卿此位虽然品秩不高,可地位尊崇,万人侧目,谁能轻视之?倘若有,那就是藐视朕躬,贻误国事。谁敢当之,有吗?”
“没有!”
“没有的话,何不可居此宅?”
廖道南无言以对,嘉靖皇帝的话确实没错,以自己的身份居住此也不算僭越,他只得翻身下拜,“臣谢主龙恩!”
“免礼平身!”嘉靖皇帝待廖道南起身后,才又说道:“朕还有一事未了,爱卿知道是何事吗?”
廖道南咯噔一下,心里一沉,“皇上又要......”
廖道南沉吟着刚要回答嘉靖皇帝的问话,谁知他的双眼从背后被人紧紧地箍着,他蓦然一惊,这是要干吗?
”这是锦衣卫的手?要将吾投入诏狱?不象,一没理由,皇上刚刚还与在谈正事,又如何会捉拿吾呢?二是此手柔若无骨,倒似一双女人的的手,宫女敢戏弄朝廷命官吗?何况还当着皇上的面?”
“谁?胆大包天,君前敢如此戏虐本官?还要不要命?”
谁知这话不但是没有起作用,手反而越箍越紧,廖道南眼前漆黑一团,头昏眼花。
“永宁,别整幺娥子,有失皇室公主风范!”嘉靖皇帝有点愠怒的声音响起,这时,蒙着廖道南的眼晴双手迅速轻巧地从廖道南的眼前移开。
一阵少女银铃般清脆悦耳的格格笑声响起,廖道南揉揉眼晴,朦朦胧胧中,一阵轻风掠过眉梢,眼前一亮,出现了一位身材曼妙,风姿绰约,宛如画中人一样的少女。
“果然是在安陆就认识的永宁,现在就象仙女下凡一样出现了在自己的眼前,难道皇上迫不及待已经提前将自己的母后、妹妹从安陆王府千里迢迢接入了皇宫?”廖道南一惊之下,倒头便拜,“臣廖道南拜见公主千岁!”
“廖哥哥,安陆一别,迄今年余。廖哥哥高中进士,金榜题名,可谓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入翰林,登帝阙,随龙伴驾,意气扬扬。只是汝可曾想过小妹吗?”永宁公主噘嘴说道。
“吾忝为大明末官,虽然随龙伴驾,近侍君侧,何如公主系金枝玉叶,天生贵胃。那如公主是皇上的御妹来得尊贵?”
“偷梁换柱,转移话题,答非所问。”永宁公主不依不饶,“再说,本公主之地位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蹴而就的?不也是一步步由郡主而公主升上来的吗?”
廖道南心中暗道,“永宁公主之升也太过容易。元勋功臣的爵位那一位不是从血与火的战场上,从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
“就是正德朝起兵谋逆篡位之安化王、宁王,何曾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升一步为俯瞰天下,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帝王,让女儿升一步为皇家公主?可是一番血战之后,无不灰飞烟灭,身死国灭。倒是叛逆贼子之名留于后世,史不绝书!”
永宁公主道:“本公主与皇兄之所以有今天,是因为父荫所致,父王一生积德行善,恤贫济灾,活人无数,功德无量,诚感上天。”
“公主所言不差,王爷为吾大明第一贤德之王!吾亦深受其丰厚馈赠,无以为报,至今思之怆然泪下。”廖道南对此深以为然。
看到廖道南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嘉靖皇帝不失时机地问了一句话,“廖爱卿,朕有一问,能回答否?”
“陛下之问,为臣子的焉有不答之理?”
“那好,朕就问了,正德是朕什么人?”
廖道南心里一怔,不明所以,“皇上这是怎么了?问这样的小儿问题?”但是他不敢问,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正德是陛下之皇兄!”
“那就是说正德与朕一样身份,只是年岁稍长,对不?”
“对!”
“也就是正德是与朕一样也是君临天下的皇帝?”
“这?”廖道南一下子懵了,晕头转向,他嚅嗫道,“正德是年号,天下谁人可以使用年号?当然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才行啊。”
“那朕再问一句。正德之父是什么人?”
“皇上之父子当然是皇上啊!正德之父是孝宗皇帝,年号弘治!”
“那么朕呢?”
“陛下是当今圣上,天下百姓以年号相称陛下为嘉靖皇帝。”廖道南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回答正确。那么朕又有话要问了。”
“陛下请问,臣知无不言。”廖道南隐隐觉得嘉靖皇帝最难的问题要来了,刚才的都是垫铺,不禁心一紧。
“好!朕问的是,朕是皇帝吗?”
“陛下是天下之主,君临万方,何能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那朕之父呢?”
廖道南一下子噎住了,如鲠在喉,可是皇上问话,他又不得不回答,“陛下之父,是,是,是......”
“是皇帝还是王爷?”嘉靖皇帝追问道,步步进逼,毫不含湖,非要廖道南说出个子午丑寅来。
“陛下之父是天子之父!”廖道南心道当今圣上之智,不可小觑,他不得不绕圈子。
“朕知道!朕问的朕之父是皇帝还是王爷?”
廖道南被嘉靖皇帝的问话逼到了墙角,他只得如实道,“陛下之父是,是兴王爷!”
“那朕就事论事,正德与朕一样贵为皇帝,他之父为皇帝,朕之父却为王爷?此事合理吗?”
“这个?这!”廖道南一时词穷,无言以对。
“爱卿亦认为不合理,对吗?”
“这个?”廖道南支支吾吾,“陛下与正德有不同之处。”
“有什么不同?”
“陛下是以旁支入继正统。陛下本为藩王之后,骤登天位,可是父亲仍然是藩王呀!这是改不了的啊。”廖道南无法只得实话实说。
“那朕有一疑惑,爱卿能回答否?”
“陛下之问,为臣何敢不回答?”
“那好!朕问爱卿,汉高祖刘邦之父是什么人?”
“汉高祖刘邦崛起于民间,其父亲当然是农人了。”
“确定?”
“史有记载,除非史书是假的。”廖道南答道。
“史书不假,确实如此。朕亦认可此点。”嘉靖皇帝肯定道。
“那陛下问臣的意思是?”廖道南疑惑了。
“朕问的是汉高祖刘邦由此来看,亦是农人了?”
“虽然刘邦未起事时,在乡间不事稼穑,整天游手好闲,但是身份仍然是一个农民。”
“那就是说,朕出身于大明藩王之家,强于出身草野乡间的刘邦了?”
“从这一点来说,是当然的。陛下出身于藩府,但亦是大明皇室之裔,当然强于汉高祖刘邦的出身。”
“其后呢?”
“其后秦残暴不仁,民怨沸腾,陈胜、吴广揭竿而起,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暴秦覆没,楚汉崛起,两雄相争,汉胜出,刘邦一统天下,为汉高祖,成为强盛汉朝第一代皇帝。”
“刘邦不再是农民了吗?”
“当然不是了。一飞冲天,化身为龙,遨游天地之间,俯瞰天下众生,自然是天之骄子了!”
“那就是说刘邦是皇帝了?”嘉靖皇帝不动声色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