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戚将军率领虎狼之师一到,阁下及部属可谓有死无生,无路可逃,那时想回日本,岂可得乎?只能魂归故里了。”羽广的话声音不大,可是对于龟田雄二及众倭寇不啻晴天霹雳,彷佛空气都凝固了,现场一片沉寂,令人窒息。
羽广话锋一转,“可是如果有一条生路呢?”
“啊!羽广千户将军,什么的生路?”龟田雄二彷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阵狂喜,急忙问道。
“既让阁下部下得以生还,毫发无损,且戚将军亦不会来,又让阁下及部属获得巨额财富,满载而归,一举两得。”
“就是说既让吾能攻陷宁波城池,又兵不血刃,还能得到财富?有此好事吗?”
“有!”
“什么条件?”
“只有一条,戒杀!不杀百姓及士绅一人。吾们可以大开城门让贵部和平进城,汝等可以府城新招募的防御团兵名义进城,朝廷及兵部不知实情,当然不会派出戚将军平乱,贵部岂不可以安枕无扰吗?”
“然后呢?”
“然后吾们交赎金赎回城市,贵部就可以满载而归,扬帆出海,富贵一生。”
“哟西,大大的好!”
“吾来就是来谈赎金的。”
“哟西,赎金不可少。”
“要多少?”
“三十万两银子,分文不能少。”
“多了!”
“羽广千户将军,汝系军人,应当知道阖城百姓士绅的性命价值几何吧?”
羽广咬咬牙,“好的,成交!不过.....”
“不过什么?”
“贵部可以先进城,赎金呢,一下子凑不齐,因为都转移出去了,临时收集得旷日持久,需要时间。”
“要多久?”
“快则一月,迟则三月,才能凑齐。”
“给汝们二月,一天不多。”
“好吧。成交!”
“那贵官请回吧!三天后吾部开始进城,阖城军民如若抵抗,玉石俱焚!勿谓吾言之不预也。”
“知道!”羽广策马而去。
“就这样放过他们,不报仇了?”倭寇军师小路参二问道。
“放过?血海深仇能轻易放过他们?”
“那?刚才?”
“吾的,欲擒故纵,刚才不过是稳住他们,将计就计,吾等赎金一到时手,就血洗府城,将居民百姓屠戮一空,将府城夷为平地。即便戚景通来了,吾们早已携金带银扬帆远飏了,戚景通他就是有通天本事,面对浩瀚的大海,也只能徒唤奈何,望洋兴叹!”龟田雄二一脸阴沉,杀气腾腾道。
“龟田君,汝真是吾大日本武士中的佼佼者,智谋岂是明国见识浅陃的军官羽广所能比的?当刃临其脖颈时,他才会明白兵不厌诈的道理,只是悔之晚矣。抵抗还能致吾辈予以重创,或许他还有生机,折节屈膝,拱手相让,开门揖盗只是祸之始。”
“开门揖盗?”龟田雄二脸色阴云密布。
小路参二吓了一跳,自知失言,“吾的,汉语典故的不熟。吾辈不是盗!”“吾辈是什么?”
“是,是,是寇?”小路参二结结巴巴,试探地问。
“为什么汝这样说?”
“吾的,吾的,因为明国是这样称呼吾辈的。”小路参二支支吾吾。
“汝的,是明国人?”
“吾的,不是,不是。”
“那汝的如何作此言?”
“吾的,难道说自己是日本军队?”
“八格牙鲁!汝的是军师,幕僚长,反而还来问吾?”龟田雄二一通训斥。
“吾的,吾的。”小路参二这一下霜打的黄瓜——蔫了。他暗中回骂道,“龟田,八格牙鲁!汝的,装什么蒜,汝的不知道吾的真实身份吗?还真当吾是军师了?”
可是表面上小路参二不得不谦卑地问,“汝的大统领,请明示,吾辈应当称什么?”
“称义师,日本义师,兴义讨伐不义,替天行道,不,不,替天征讨不义,让戕害吾兄的明国人无路可逃。”
“大大的好,吾辈义军所向,所向披靡,明国的羽广及其他一切官吏就上天无路,遁地无门了,求生反而得死。也是咎由自取!”
“羽广此人吗?吾的,总觉得他,他的,不是汝所说的那样的人。”
“那他是什么人呢?吾也觉得此人有点诡诈,别上了他的当了。”小路参二听了龟田雄二的话后,马上顺竿爬。
“哟西,不是山穷水尽,他的,一个明国五品官,还会单人匹马前来谈判?名曰救吾,实则是救他们自己。”
“卑职问一下,那吾们三天后进城?”小路参二领教了龟田雄二的的厉害后,表面上不敢以平辈“龟田君”的身份相称了。
“小路君,三天后进城?汝的,还真讲诚信?汝的刚刚还说兵不厌诈呢。”龟田雄二似乎没有感觉小路参二在对自己称呼上的变化,仍旧沿用对小路参二的旧称。
“那什么时候进城?”
“刻不容缓。”
“马上?”
“马上!”
“卑职,卑职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急迫?”
“汝的,听过‘兵贵神速’的话吗?”
“听过。只是面对闻风丧胆的明国军队,吾义师还怕什么?他们还有敢决战的勇气吗?”
“小路君,‘夜长梦多’的话,汝的,懂吗?”
“卑职,卑职的懂。”
“懂的,汝的还有不明白吗?迟则生变,三天时间,明国军的,足够建立一道防线的了。当然,决战,吾的不怕,吾吞灭之。现在吾的快速进军,能打他一个出其不意,猝不及防。如果明军有抵抗的意志,有不轨之心的话,现在的,他们应当是正在修濠沟、围墙,吾的杀过去能予以聚歼。”
“卑职斗胆问一下大统领,如果情况不是汝的估计这样的呢?”
“不是,那明国的军人就不敢阻止吾部的入城,那就兵不血刃取得了府城,整个城就在吾的股掌了,吾的,就有生杀予夺大权了,暂时顺吾者,生;逆吾者,死!”
“难道以后会饶了顺从的明国人吗?”
“哼哼!三个月后,赎城费到位了,无所谓顺逆,一股脑儿烹了!不,刀砍、火烹、活埋都行。总之不留活人。”龟田雄二冷酷一笑。
“对,这就是武士的信条,快意恩仇。”
当羽广打马如飞进入到宁波府城,来到了府衙时,他四处寻找知府王闰时,却遍寻未果,问值守的衙役,也是一问三不知。
这时候推广官严嵩进来了,羽广急问道,“严大人,知府大人呢?”
严嵩嘴角一撇,“指望他?他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弃职潜逃,无影无踪了。你别瞎找了。”
“严大人,吾行前,吾们三人还在商议对策,他还对吾指示机宜呢?为何一转身他就潜逃了?”
“他那是虚应汝的。整个府城危如累卵,摇摇欲坠,他岂会留在此引颈待戮吗?”
“他行前与汝没有什么交待吗?”
“交待了,他去省城搬救兵了,府城由吾与汝两人维持,在他来之前,由吾署理知府,代行其职。”
“他非兵非将,他去搬什么救兵?守土官撤离职守,这是杀头重罪。他不怕皇上开杀戒吗?”
“当然怕,但是只要暂时保住了命,一切还有转圜余地;如果被倭寇砍了头,可就一切完了。”
“大明就坏在这样的人手里,畏敌如虎,闻风丧胆,否则区区倭寇如何敢蔑视吾们?”羽广不由叹息道。
“羽广将军!”严嵩嘴角泛笑道,“你这次乔装打扮,深入虎穴,侦探倭情,没被虎噬,反而全身而归,毫发无损,一定是唇枪舌剑慑服了倭国酋目这只凶恶的老虎。”
“严大人见笑了,吾本就是一书生,倭寇不知,汝还不知啊?汝还称吾为将军啊?我现在可以恢复本来的身份了吗?”
“廖公子,不,值此生死存之际,汝要继续当汝的千户将军,直至倭寇剿灭,酋目授首。”署理知府严嵩拱手为礼对廖道南道。
“好吧。从命。”廖道南双手一拱,回礼道。
廖道南将自己这次的情况向署理知府严嵩作了详尽的汇报。
“廖公子,不,不,不不,羽广将军!让倭寇龟田雄二所部进城,岂非开门揖盗吗?万一入城后,暴戾恣睢的龟田,凶性大发,滥杀无辜,血洗府城咋办?下官死不足惜,殃及阖城百姓,下官于心何忍?”
“严大人有此一念之仁,以阖城为重,在下岂能没有?”
“那就烦请羽广将军再凭三寸不烂之舌阻住他!”
“在下身无寸铁,凭赤手空拳退遏倭寇?”
“唇为枪,舌为剑!”
廖道南一声苦笑,“唇枪舌剑诓骗不明虚实的敌人,一时尚可,想凭此退敌,纵使诸葛复生,又能如何?否则,世上就没有战争,就不会有死亡和杀戮,更不会有积尸如山,流血飘橹的惨状了。”
严嵩一时噎住了,他知道廖道南的话是对的。
正在这时,已经被严嵩提拔为三班衙役都头的张梁踉踉跄跄,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严嵩、廖道南两人跟前,扑通一下跪下,“启禀大人,大事不好了!”
“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的,有什么事让汝魂飞魄散的?天要塌下来了吗?”严嵩强作镇定地训斥道。
“真的,真的是天要塌下来了。”张梁抬起了头,一怔、一惊、又一喜,“廖公子,汝书生从军了?”
“什么廖公子,记住,从今天以后,他就是羽广将军!”
“什么羽广将军?明明是廖公子啊?”张梁心里滴咕道,但是他很快明白过来了,大敌当前,这其中一定有玄机。于是他痛快地答道,“明白!”
“说,什么事?”
“启禀羽广将军,大队倭寇兵临城下了!”
“来得好快啊!”廖道南全身一激灵,严嵩一惊之下,更是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