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传他来。”莫登庸心里一激灵,他怎么会来?
阮清被带了进来,他跪下向莫登庸道,“见过太上王。”
“汝怎么来了?”莫登庸问道。
“吾没有完成太上王的任务,请太上王处置。”
“说说情况,明军为何能横穿二百里沼泽、烟瘴密林,从孤之后方突然袭击永安州?”莫登庸问道。
“是小民之所为。”
“啊?汝个卖国贼!”全体莫朝大臣惊骇失色。数名将军拔出刀剑,欲杀阮清。
“让他说下去。”莫登庸挥手制止了众臣,他不动声色道。
“是,小民给明军做向导带领他们横穿二百里沼泽、烟瘴密林,是为了取得他们信任,从而将明军一网打尽。武器弹药最后将全部明军引入到了迷魂山,要让他们或被野兽吞噬掉,或死于冻饿。只是?”阮清叹息道。
“只是什么?”莫登庸问道。
“只是他们掉入了吾的陷阱,他们并没有杀掉吾。他们告诉吾,‘王师南征,非为续绝世,汝相信吗?吾军只是要莫登庸归降,他仍然可为一国之主。’然后他们恢复了吾的自由。”
“明军他们怎么出来的呢?”
“天上有鹰,地上有狐鼠,它们争先恐后地为明军引路,他们一步步出了死亡山谷。此天意也。”阮清叹息道。
全体莫朝大臣皆为之震惊。
莫登庸虽然冷酷狠辣,杀伐果断,但是见识亦过人,他眉头一皱,一个主意浮上心头,决心一探究竟。
他向国王莫登瀛及群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太上王,危险,不能去。”群臣一片反对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父王,大明悬赏百万金购父王之首,父王此去,不是送首级上门吗?岂有生路?”莫朝国王莫登瀛一下跪地叩头,流泪道。
“他们对阮清所说的话,不一定是骗人的,否则他们占领了永安州城为何按兵不动?痴儿,父二十年前,曾经去过大明,也会讲汉语,知道如何应对各种情况。去,能探明对手底牌,莫氏一族,尚有一线生机;不去,莫氏一门恐大祸临头,赤族也。”莫登庸摇头道。
说罢,莫登庸不顾莫朝国王莫登瀛及其他大臣反对,与几个卫士当场换上汉人衣服,乔装打扮,悄然而去。
莫朝国王莫登瀛呆呆望着莫登庸远去的背影,痛哭失声。
又惊又怕的莫朝国王莫登瀛,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几天后突然撒手人寰,一命归西。
猝不及防的群臣乱作一团,在无法与太上王莫登庸取得联系的情况下,遂立莫登瀛的儿子莫福海为王。
太上王莫登庸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与几个侍卫乔装为行商,潜入到广西境内。
此时,廖道南已经将永安守城事宜委之于仇鸾。
他与廖容、戚景通已经回到大明军统帅毛伯温新的驻地,广西桂林。
这一日,莫登庸一行数人抵达大明军统帅毛伯温驻地广西桂林,在桂林大街上与一主一仆两人相遇。
就在双方擦肩而过时,那员外装扮的中年人与商人打扮的莫登庸眼睛相会之际,两人皆是一震,“此人怎么挺熟悉的?哪儿见过的?”
莫登庸急忙回避对方的目光,躲躲闪闪。此是敌后,一旦被人认出,将大祸临头。
员外没有说什么,倒是那位仆人装束的人说道,“这位掌柜,留步!”
几位剽悍的莫登庸侍卫,手一下摸向怀中的兵刃,只要莫登庸一声令下,眼前这两人就将成为血肉模湖的尸体。
“有什么事?”莫登庸羊作镇定,表面上不动声色。
“吾与老爷好象多年前见过贵掌柜的。”廖容上下打量着莫登庸,“只不过那个时候,贵掌柜可不是这装束的。”
“那个时候,什么装束?”
“那个时候吗?汝一身戎装,是威风凛凛的安南贡使成员啊。怎么,现在卸甲归田?经商了?”
廖道南趋向前,向莫登庸打拱道:“当时吾辈的马被汝之军士误会带走了,结果还是汝找了回来,并严惩了军士。”
莫登庸一摸脑袋,恍然大悟,”记起来了。汝是当时忙于赶考的廖公子啊?抱歉,抱歉。”
“莫将军,汝为何弃官为商了?”
“唉,别提了。吾啊,秉性耿直,很不习惯于官场的勾心斗角,处处受人挤兑,郁郁寡欢,不得志。道不同不相为谋,想来想去,索性辞职经商,这样畅快适意些,没有那么多约束。”莫登庸气定神闲。
“廖公子呢?没在朝廷为官啊?”
“唉,一言难尽,不是不想在朝廷为官,落第了。挤不进官员队伍啊,好在敝家还有几个散钱,家产还殷实,吾就开始云游天下,率性而为吧。后来来到广西,被风景如画的桂林山水所吸引,遂在此购田起舍居住,一晃将近二十年了。”廖道南娓娓道来。
“这样的啊?”莫登庸心中暗喜,“真是瞌睡虫遇到了枕头。遇到了二十年前的故人,如果以他家为落脚点的话,岂不是能更好掩护自己,更利于自己刺探情况?”
“莫掌柜,现在大明与安南大战在即,汝等如何还能安然地从安南出境,欲何往?”廖容发问道。
“吾吗?在安南也算殷实人家,曾经在安南为官,王庭上下朋友不少,在地方亦有不少官员朋友,出个关什么的,不说易如反掌,也还算一路通畅吧。再说大明与安南有蜿蜒二千多里接壤处,避开几个官兵驻守点,出境也是小菜一碟啊。”莫登庸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答得滴水不漏。
“也是的。”廖道南道,“莫掌柜是做什么生意的?”
“吾什么生意都做,生意人都是趋利的,有利可图就行。粮食、布匹、香料、食盐、黄金珠玉都做。”莫登庸漫应道。
“吾家尚有一批布料想要倾销,不知莫掌柜可否有兴趣?如有兴趣,可随吾回府,生意谈不成,盘桓作客也行。”廖道南不动声色地问道。
“真的?”莫登庸大喜过望,自己本来就想以廖家为据点展开刺探的,想不到对方倒是直接提出了。
几个侍卫渐渐地放下心来,手从怀中抽出,垂首拱立。
“不过吗?那太打扰府上安宁了。吾辈还是另打地方食宿吧?”莫登庸欲擒故纵。
“如果见外的话,可以另找地方。”廖容抢先道。
“那好,汝等既然盛情相邀,恭敬不如从命,莫某却之不恭。”莫登庸压抑内心的狂喜道。
莫登庸一行随着廖道南、廖容来到了一处大宅院,仆人出来恭恭敬敬将他们迎入院子厅堂。
分宾主落定后,一会儿,仆人端上了热腾腾的茶,莫登庸与廖道南边品茶边聊了起来。
“莫掌柜,去看一下布料不?”
“不急,布料看不看,我都要了。”莫登庸道。
“多谢信任。”
“有件事想问一下,方便回答不?”莫登庸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请讲。”
“听说桂林城中设有大明征南军统帅毛伯温的行辕,是不?”
“是的。”
“莫掌柜对此感兴趣?”
“不是感兴趣,是不得不关注。战火一起,生灵涂炭不说,还影响吾辈的生意啊。”
“这呀,要处决于一个人。”
“谁?”
“安南莫朝的实际统治者,太上王莫登庸。”
“是大明要讨伐他,非他侵凌大明。”
“话虽如此。但是他不审时度势,诚心归附大明的话,战争将旷日持久,糜烂整个滇桂南边。如果他要负隅顽抗的话,未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汝等能苟全性命就是万幸了。”
这时刚进来,侍立在一旁的廖容插话道:“糜烂整个滇桂南部是免不了的,至于说旷日持久的话则未必。”
“汝为何如此看?”廖道南羊为惊讶。
“今天大营红夷大炮抵达,红夷大炮一射,城墙立马坍塌,土石齑碎,攻城掠寨的御林军一进攻,安南军将土崩瓦解。”
“啊?”莫登庸面色聚变,心道:“嘉靖连御林军都派遣出来了?志在必得安南啊。”
“可属实?”莫登庸不死心,问道。
“确实。刚才有庄丁来报,征南军统帅毛伯温要征用吾家一个园子驻兵呢。我还未来得急跟主子禀报呢。”
“啊?”莫登庸头一下子炸开了。
这时一个仆人跑了过来,跪在廖道南面前,“禀告老爷,毛帅送来请柬,明天上午大营试射神威大炮,请老爷一观。”
廖道南接过请柬,熘览了一遍,对莫登庸道:“吾与大师向有交情,此次又助了不少军银,大帅请吾是去开开眼界。吾还真没看过西洋炮呢。”
莫登庸双手一揖,“廖员外,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可否满足?”
“请讲。”
“能否带吾开一开眼界?”
“这个吗?”廖道南颇难为情,“吾,吾如何给大帅解释呢?兀地多了一个陌生人。”
“大帅认识贵府每一个人?”莫登庸问。
“非也。”
“那吾扮作廖员外的随从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