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不住的冲动是“我想你”,而控制得住的行为都因为“我听你的”。
…
想要弄清楚那些残忍其实很容易,只要掀开时光的遮羞布就能够将所有的温暖都颠覆,露出白骨森森的现实。
很多人都以为解开谜底很难。崎岖不堪的道路和扰乱人心的雾霭是横在身前的层峦叠嶂,用它们冰冷的面貌直视众生,望而生惧。
可那些看起来坚不可摧的自然屏障和世界恶意,却有着弱不禁风的本质。它们斗不过强硬,禁不起坚持,更容易一声不吭地败给温柔。
只是谁的温柔,终究只是温柔。
…
凌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扇冰冷的不锈钢门前。
光是站近就已经身处冰川,而她咬着下唇颤颤地伸出手,指尖碰到门的那一瞬,身周涌起的寒意更让她感觉窒息。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是冰封着身躯的冰冷,是阻隔阴阳的距离。
凌林触电一般地收回手臂,近乎呆滞地站在门外,带着深深的恐惧思考着即将面对的一切。她惧怕见到曾经温暖的怀抱变得冰冷,惧怕活生生的笑脸僵硬成雕像,甚至她惧怕明央的声音曾告诉她现在的“残忍”。
有些胆小怯懦的情绪涌上了头,蛮横无理地拨弄着理智的思绪,近乎狂妄地胡搅蛮缠着。
她听着门内的苏沐沐断断续续的哭声,中间夹杂着莫名跌落的顿响,甚至还有陆源略带哭腔的安慰。
愈发恐惧起来。
…
“还要进去吗?”朝岩站在凌林的身边,默不作声地陪伴着。
勇敢和胆怯的情绪想方设法去支配凌林的身体,她抬起手复又放下,像是被玩坏的人偶。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发丝,将她的表情遮挡住,又随着她的身形微微晃动。
“我会陪着你,别怕。”朝岩的声音比起明央更为沉着,结合了年轻男生的青春也有摄人心魄的磁性。只可惜不是他,只要不是他一切话都经不起风浪,甚至没有波澜。
“我……”凌林终于开了口,或许应该有些哽咽的嗓音此刻却仿佛从未说过话那般涩涩的,那是一种混合了清淡和干枯的口音。
朝岩向凌林前进一步,然后略带陌生地轻柔圈住她的肩膀,安慰着:“如果做好了准备,我们就进去吧。陆源和苏沐沐已经在里面了,我也在你身边,所以你不用担心没有肩膀依靠。痛苦终究是要面对的,而且我想,他应该也很想见到你。”
“你不懂他。”声音不浓不淡。
“对,我不懂。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是你,所以你应该知道他有多想见你。”这几日的凌林如同刺猬一般,一字一句都带着尖锐,本没有恶意,所以朝岩也不气恼。
“只是我还不能见他……”想起跟明央约定的下一次见面的时机,凌林有些想退了。
“那我再陪你等等……”有些担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先进去吧……”凌林朝着朝岩点头,拍拍他放在肩头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那我……先进去等你……”朝岩想,也许只有在四下安静无人的时候,凌林才会真的敞开心扉向明央靠近吧。那些需要被宣泄的情绪,只能说给一个人听,思念夹杂着苦痛的声音,只能被一个人听见吧。
……
……
……
“吱嘎——”
门开启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气铺面而来。
本应回避的视线,却变成了渴求的眼神。凌林扫视着门内的一切,刺目的冷白光线和钢铁的抽屉墙那么扎眼,房屋中央早没有几日前摆放的明央尸体。
随朝岩前进的方向看去,苏沐沐依靠着陆源搀扶,才能勉强站在屋内右手边的钢铁抽屉前。
原来他在那里啊。
躺在那里会寂寞吗?被关上抽屉之后,怕黑的他会憋着嘴哭吗?这里好冷,他想不想把我冬天的围巾裹在脖子上?还是需要拥抱来取暖?凌林这样想着,脚就不自觉地向前迈去。
“哐——”还没来得及进门的凌林,就这样被关在了钢铁门外。
…
“我……我……我想进去……”凌林低垂着头,有些自言自语道,“可以吗?即使让你讨厌,也可以吗?”
如果不是因为彻头彻尾的想念,她也不会在昨晚苏沐沐的眼泪中答应和他们一起来看他。医院的管理很严,如果不是直系家属同意,她很难见他一面,即使获得明央的首肯。
可是他不愿意,他不愿意就这样相逢。他说若是想要相逢,不希望是残忍的模样。
但是错过这一次相见,下一次就真的是出殡的那天了。可能匆匆一眼,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不会有这个人了,只剩下叫明央的骨灰和回忆了。
“也许其实是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在答应和苏苏他们来见你的时候,以为自己能够仅止于门外,咫尺的距离就已经足够。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这不是能控制的情绪和行为,压抑着见你的冲动和惧怕见到你的痛苦,让我站定在这里。我竟然还自私地奢求会有人来解放这个我。”带着自我嘲讽的语气,却是说给那个人听的。
他的灵魂不在,所以凌林失去了辨别和选择的能力。
见面或者不见,这些都不是凌林想要的。她急需有人带她脱离苦海,或强迫她进去,或架着她离开。
…
“为什么来这里?”
“为什么不愿意听我说的话?”
“你想进去吗?”
“你,还会为我着想吗?”
…
熟悉的声音铺天盖地地袭来,一句句重重地敲击着凌林的思绪,那些勇气和怯懦交织的纠结和战战兢兢都被来自那个人的声音所敲散。
“我……不是想让你为难……”凌林有些着急地朝那个声音来的方向望去,没有熟悉的身影,只有一团手掌大小的小影子。
“你,就真的这么着急吗?那你进去吧,看看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明央的声音冷冽,像是猜到凌林会这么做一般。
“即使只站在这里,我也没关系,我不着急,我听你的。”急切地表达自己的心思。
“没关系,无论我怎么拦着你,你都会想要触碰那些不该触碰的东西。”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听着,所以我才站在这里没有进去啊。”
“当你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没有想听我说的话了。”
“我没有……”
“如果我不出现,你早已经进去了不是吗?即使是支离破碎,你也想要去见一面不是吗?那你去看吧,我拦不住你。”
“要说多少次我没有你才肯相信,我承认我是真的想见你,但是你说的‘不要’‘不想’,我都记在脑子里了。”
“那你还来这里,你到底想要怎么折磨我?“
“你,好自私。”
“对,我就是自私。我不仅自私,还胆小怕事,出什么事都不敢告诉你,只能自己默默去了结,见你面还不敢抱你太久,怕自己胆小到抱住你就没勇气走,所以就甩开你了。你看,还好这么个烂人走了,你是不是很庆幸?”
“为什么你一直在忽略我的回答,我的示弱?”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示弱吗?”
“难道我还不够吗?即使低声下气,即使泪流满面还不够是吗?”
“你如果看得到现在的我,这个站在你身前的灵魂,你才知道,什么是真的示弱?”
不再有回答,两个人从愤怒地交流到泄气不再言语,最后剩下凌林涣散着目光隐隐抽泣,她说话的声音一直保持着很低的分贝,生怕在这冰冷阴郁的地下楼层会有人突然出现,发现她的秘密。
……
……
……
从在这里遇到凌林之后,明央身上的雾霭就逐渐呈现出深深浅浅的窟窿,像是被利箭刺透一般那些窟窿或大或小的布满了整片灵魂。这一团白色的雾气,开始变得透明而后又变浓郁,不断重复着透明到浓稠的白色,起伏强烈如同情绪。
凌林看不见,那些雾霭就像是要升腾到高空中一般,揪着明央的心,却一点点弥散。
凌林看不见,“胆小”的明央在这样一个孤独的世界中,要用多么强韧的灵魂才能安然存在。
沉重的呼吸声将所有的遮掩都展露,却又保留着一点不透彻。
…
灵魂的呼吸会有声音吗?
不会,灵魂不会呼吸。
可为什么明央的呼吸声那么重,像是在强忍着某种不能言说的疼痛?只有声音的灵魂为什么会收到痛楚的惩罚?
凌林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去到明央出事地点的时候,来自他的哭吼,一字一句撕心裂肺。
“明央,跟我回家吧!”她用力地压制着自己想哭的情绪,对着小影子在的地方说着。
与凌林相同,明央也在压着自己的痛苦,稍带喘息地回答:“这一次,我不阻拦你,你去吧!”
“我真的不想去。”凌林摇了摇头,小影子在地上颤颤巍巍却不愿靠近自己,让她有些心疼。
“我会陪在你身边。”是真的,会在你身边。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了。”很是坚决的挪动了步子朝着出口的方向,然后经过小影子的时候,她轻轻地唤了一声:“明央、小影子,我们回家。”
…
在凌林与明央激烈“交锋”的时候,小影子颤抖着站在那里。
属于明央的那团雾霭不断地变化着,小影子能看到他脸上绝望而失落的表情。于是它像是在为明央驱除魔咒一般张牙舞爪,却是一丝一毫都没能缓解。
相反,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地板上渗出的黑色气息包围,一丝一缕的黑色冲撞着它的身体。很快它体内充斥着黑色气息,激烈地与它本身的黑色融合,它身形颤动着,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楚。
直到逃离了医院阴暗无度的地下室,那种被压迫被侵占的感觉才算完全消失。
此时,贴近凌林影子的小影子已近长大成手掌大小,它已经坐在了凌林的肩膀处,在明央的示意下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她别在耳后的碎发。
……
……
……
“凌林,在这样强势的世界里,我和你的示弱都不是示弱了,是臣服。”
“可我依旧不愿臣服,我于心不甘。”
“不要伤害自己,这样就能不伤害我。”
“我听你的。”
脚崴了,是残疾人了。。。心痛得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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