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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长的办公室里,丁馨柔正向校方申请一个星期的假期,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毕竟那一个星期就是考试周。
「你是优异生,你难道不清楚这样子的要求很不合理吗?」在旁的副院长一听就讽刺地说。彷彿全世界的规矩,丁馨柔都是该遵守的,只因为她品学兼优的关系,什么理所当然的,她都该以身作则。
「对不起,我真的有私事要处理。」面对副院长无礼的态度,丁馨柔依然平静地坚持己见:「若是无法让我请假,那么就当我考试缺席。」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在挑战校方吗?如果为你开了先例,那以后每个学生都依样画葫芦怎么办?」副院长个性冲动,一听丁馨柔不惜缺席,就打断她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堆话,同样的也没顾及院长心里的打算。
「副院长,我没有这个意思。我真的非回家不可,请您体谅。」
「你……」副院长正要接话,却被院长拦住了,这位院长向来平易近人,也很照顾学生的福利和权益,此时亦有些讶异像丁馨柔这么一个校园风云人物,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他选择的应对方式和副院长不同,他相信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丁馨柔不会这般要求。在衡量一番后,他决定批准丁馨柔的假期。
「谢谢院长。补考,我一定会出席。」丁馨柔已经下定决心放弃这一学期的考试,宁可等下一轮的补考。但她绝没有想到院长会说:「我没说让你补考。」聪慧如她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之间也无法反应,如果连补考都不行,难道要重修这个学期的科目?
见到丁馨柔被自己吓了一跳,院长才急忙澄清:「我的意思是你的考试提早一周,所以不需要补考。」
「院长!这样的话,您就不怕洩题?」副院长担忧地说。
「若是洩题,这样的学生,我想也不好意思留下了。是吧?聪明的孩子。」院长望着丁馨柔,胸有成竹般地说。丁馨柔只是感激地点头,然后礼貌地离开院长室。
她为什么如此着急?就是为了她的父亲。按理说,她应该先回家看情况的,但是,她第一时间却是找了妹妹秦宁,这样似乎说不通……不过,如果她没有致电到父亲的公司询问有关父亲的事,或许,她就会先回家了。
在请求男朋友帮忙查看家里情况后,冷静下来的丁馨柔尝试联络父亲同公司已经多年的同事,陈伯。从他那里得知父亲请的年假也快结束了,虽然丁馨柔并不想承认自己的父亲会作出骚扰秦宁或秦育成的举动……可是,当清楚秦育成和父亲之间的往事以后,她确信在恢复正常上下班作息以前,父亲必然会去找他一直嫉妒的秦育成洩愤。于此同时,他绝对不会放过他看不顺眼的秦宁,更何况对付秦育成最好的把柄就是秦宁。
当初听母亲叙述那一段往事时,丁馨柔怎么听都觉得少了一些关键,越接触秦育成,她对那段往事就越怀疑越好奇,她总是觉得一切像是安排好的。因此,她曾经试探般地询问秦育成,但是秦育成却不愿意提,那时他只是充满愧疚地对丁馨柔说:「许多的往事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对不起你和小宁的母亲。我……我真心感激你这么照顾小宁,尽管她真正的父亲──我是这么污浊的人,你还愿意认她这个妹妹……」
面对秦育成,丁馨柔从未觉得他是个坏人,或是什么下流的人,如果观察后,他是这样的人,丁馨柔是绝不会让秦宁随他离开的,或许还能说,情感敏锐的秦宁也不会认这个爸爸。
母亲这里怕是被掩盖着的往事,至于父亲丁馨柔相信他不会透露更多。最终,她反而无意的从陈伯那里得知那些关键的情节,只因为她多嘴问了句:「对了,陈伯伯,您认识一个叫秦育成的人吗?」
「秦育成?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和你爸爸那时候可是公司里的大红人啊!」这陈伯说起往事来很有干劲,彷彿回到从前的时光一般,这下昏了头,毫无顾忌地什么都对丁馨柔说。
而听着的丁馨柔只觉得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丑陋,多卑鄙险恶……
※
姊这么一闹,我的思路终于被姊打通,就像无名小子被武林高手打通任督二脉般,一切气顺血通。我终于明白姊为什么会出现,我也不需要问姊到底怎么了,她的出现就和那个人的出现一样的不寻常。
「姊,你因为你爸爸而来的。」我不说问句,反正没打算让姊回答,甚至在姊要反驳之前,我打断她说:「家里出事了。是他闹的。起因……」说到起因,我瞥了健一眼,他既然来找我,我心里料想的一定不会错了。
「他闹事的起因是我。是因为妈妈,阿毅还有你都放不下我。」我斩钉截铁地说。
「小宁,这不关你的事。」姊沉重地补上这句,那一刻她没有看着我,当她想隐瞒,我更确定事情不是与我无关:「姊,我知道一定和我有关系,他在家里到底闹出什么事情?阿毅和妈妈呢?他们……」
「好了!小宁!我再说一遍,这不关你的事!」姊从来不会对我乱发脾气,这回真是好大的脾气。而我,只能哑口无言,真要区分的话,这是他们的家事,我没立场管啊……
我紧咬着的下唇内侧,都让舌头尝到血的味道了,可是任凭它再怎么让我感觉痛而清醒,即使我脑袋再灵光,我却说不出一句话去反驳姊。与其说是我无话去反驳,不如说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再说些什么,我会逼得姊说出我是野种,或真的说出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不该理……这类的话语,是我绝对承受不起的。这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姊姊,弟弟和妈妈,我不想放手,就算是我自私好了,我真的不想又回到那个晚上……那个什么也没有的夜晚。
所以,我默默地望着地板,不敢开口说话,也不敢和姊对上一眼。这个客厅,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更没想到,让它冻到冰点的是我和姊……有很多道理,我早就明白,但是在某一个时间点上,或在某一个人身上,我会忘得一干二淨,也可能是我装不懂。就像现在这个情况,我早就知道我和丁家有道缺口,是怎么都补不上的,我却天真地妄想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有些心结,你以为解开了,但是,它可能只是被你自己隐藏起来而已,然后所有的以为都是你对自己撒的谎。
如果一切的起因就是我,那么,要那个人不再伤害妈妈和阿毅,甚至姊姊,我是不是应该翻脸不认人,彻底的断绝和他们的来往?还是我必须想其他的办法来让他们不再担心我?不再理我?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我就听见一阵冷笑,那声音似曾相似,它彷彿在说:「只要你不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听完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现在的我很怕死的,这句话还是当我没听过。
「死是绝对解决不了问题的。还是有其他的方法去面对的。妈妈,阿毅还有姊都千里迢迢跑来认我,我怎么可以轻易低头!?」我对站在懦弱的地盘上的自己说,然后把自己给拉回来。
现在感觉站在一个秤中间,反正不管如何,脚下都是不踏实。不如赌一赌吧!赌赌我这天才姊姊会不会脑子不清醒到说出不认我这个妹妹的话……
「姊,我刚才猜错了。你不是因为你爸爸而来的,你是因为我而来的。」我把我的猜想继续说下去:「你知道你爸爸一定会来找我麻烦,所以你才会第一时间不回家,却跑来我这里。」
「如果真的不关我的事,你就不会在我面前出现了。」我怯生生地说,偷瞄了姊的表情,她只是无奈地苦笑着,叹气后说:「即使我告诉你,这和你有关,小宁,你又能做些什么?」
我搔搔脑袋瓜子,给姊一个傻笑:「这个嘛……我也不晓得。」这些事情一想来都是姊在解决的,如果天才如她都没法子,那我更加没辄了。
「有方法的。」突然,健冒出来说话。因为他出现得太突然,我和姊都被吓了一跳,同一个时间抓起沙发上的小枕头往他扔过去。姊的没命中,我却扔中了,只听健把前面一段该有的脏话过滤后,才开口:「……忘了你是扔歪的。」
避过了姊的,他正好撞上我扔的。「呵呵,你亲身示范了什么叫做: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说吧,你有什么方法?」难得命中,我真心笑着说,姊虽然板着脸,但她只是忍着不笑而已。
「简单啊!你就和丁家完全断绝来往啊!」健得意地说,彷彿自己说了一个绝世好计般。没脸听下去的我走到健身边,箍紧他脖子说:「事情有这么容易就好!那我还头痛些什么啊!再想另一个!」
「咳咳!那你就搬回去,那馨柔她爸见到你还不像以前那样避开啊?」健挣脱我过后说,我立刻狠狠踹他一脚,大骂:「笨蛋!一向来都是我在避开他,而且……」我望望姊,低声说:「……已经回不去从前那样了。」
「那还是断绝来往吧。」健事不关己地说着。听了心里是很不爽,总觉得这小子就是要我离丁家再远些。这样就能够平息一切的话,那我就少和姊他们联络,只要乘那个人不在家的时候再联系就好。天晓得我们是不是真的断绝来往,反正现在通讯这么发达,透过网络联络也行嘛……
「嗯。也只能断绝来往了。」我摸摸下巴,然后附和着。
接着,我和健两个都被姊扔中枕头。只听到姊那冷冷的口气说:「你们两个玩够了喔?」该死的健望着姊就会嘻嘻笑着,而我傻傻地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姊轻拍了我的额头,对我笑得很甜,像仙女下凡般宣布:「早就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我和健两只被耍的猴子异口同声地问,姊却只是浅浅地笑着吊我们胃口。望着姊轻松的笑,我觉得不管事情是否真如姊所说般解决了,我是绝对低估了我这姊姊的演技……
※
往事,总是不堪回首的多过值得一提再提的。对秦育成而言,他会赞成这句话。有时候望着秦宁和李云,他都会想,像自己这样的人,值得拥有这样的家庭吗?一切,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些问题偶尔会窜进他的思绪里,尽管他心里有些抗拒且害怕继续思考下去……
此刻的他和李云刚刚用完晚餐,坐在河堤边吹风,两个人有些扭捏般地呆坐着。不一会儿,李云主动地挽着他的手,把头轻靠在他肩膀问:「在想什么?」
「在想……过去。」秦育成沉吟许久后回答。他觉得他应该告诉李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使说出来后,他可能会失去她,但是,他不愿隐瞒李云这么重大的事。
「嗯?你的过去很不开心?你看你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李云疼惜地揉着秦育成的眉间,这个男人慌乱起来像个孩子,冷静的时候又散发着成熟稳重的魅力。她心里清楚他心底有个秘密,总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欲言又止……但是,这一次,他彷彿下了决心要对她坦白了。
「云,我……」秦育成握着李云的手,闭上眼睛,深呼吸后,睁开眼睛对着李云说:「我……我其实是强姦犯。」
「受害者……是小宁的母亲。」
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河堤旁的两个人之间没有因为对话而发出的声音,只有呼吸和心跳声。李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这么震撼的秘密,她怎么会猜测得到?原以为这两父女是因为争吵误会等,这些平常不过的家事而显得陌生疏离,想不到他们的关系居然这么复杂……
「云,我是个囚犯,是个污秽的人。」秦育成放开了李云的手,也稍微挪后身子与李云保持初见面的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停顿片刻,他又说:「我其实没有资格再爱任何人,我……」
李云捂住秦育成的嘴,浅笑说:「我说,秦先生,你是在变相说分手吗?」
「云,你……你以为我在开玩笑?」秦育成这时急了,拉开李云的手,又说:「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真的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好的人。」他好不容易开口坦白,若是被当作玩笑话,那不是一辈子都在欺骗李云?他不愿意这样!
见到秦育成急的样子,李云心底可是快乐的。绝大部分的女人都希望自己所爱的那个人为自己着急,不管是背后究竟因为什么事而驱使,她们不在乎。像在哄孩子般,李云捧着秦育成的脸,拉近自己,她认真地回答:「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相信你做过这件事,这件令你的回忆痛苦不堪的事。但是,你已经接受该有的惩罚,不要再怪你自己了。若是你继续责怪自己,我想问你,你要小宁怎么办?她该以什么身份生活下去?」
「而且……这绝不是你的本意,不是吗?」听李云这么说,秦育成顿时呆住,他无法回应这句话,就算是酒后乱性,这绝对是他的错,事情的发生还是他的本意吧……埋在那深深意识里的本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