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吃饱喝足的秦宁还是有规矩地跑去洗碗，洗了碗后见李云站在书房门前没敢把手上的晚餐给秦育成送去，就微笑着想替她代劳：「云姨，这饭我送进去吧。」李云脸上满是忧虑，不管是秦育成，还是她的女儿，此刻都是令她挂心的亲人，她垂下眼眸，轻叹：「小宁……育成他带我们回来之后就没开口说话，我担心他……我想看看他。」

秦宁接过李云手上端着的托盘，胸有成竹地说：「云姨，你别担心，爸爸留住你们，你们就尽管住下来吧。」看着秦宁笃定的笑容，李云越觉着父女的相似，稍微安下心时，秦宁就顺口揶揄她：「呵，云姨就放心去陪女儿，你要是进去万一我爸沉思的模样十分吓人，好歹也吓不走我这个女儿。嘻，可不能让他吓走我的好云姨啊！」

「小宁，你真是……」李云好气又好笑，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她的裙摆被一只小手轻轻拉动着，李云立刻蹲下身子，轻声问：「怎么了？」

女孩犹豫了一阵，望了秦宁一眼，见到秦宁露出事不关己的表情，小脸微红支支吾吾地开口：「宁姊姊又给我吃糖，所以……所以……」这时，秦宁心里正在窃笑，刚才诱惑她吃糖，之后还吓她如果不找李云带她去漱口就会有蛀牙，果然成功了。

秦宁只觉得小孩实在太好骗了，俏皮地点了点她的鼻头，说：「呵，我说嘉嘉，你怎么可以赖我呢？明明自己就很想吃。」这时，小孩的脸上流露着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小嘴都嘟起了。李云看着女儿不甘心得眼眶都红了，急忙打圆场，她摸摸女儿的脸略为严肃地说：「好好，两个都不对，宁姊姊不该骗嘉嘉吃糖，嘉嘉也不该贪吃让牙齿生病。」当她看见女儿露出愧欠的表情，她才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去刷牙漱口。」女孩点点头，随着李云离开。

一大一小带着温馨气氛远离了秦宁的视线，秦宁嘴角挂着笑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她要的结果，再陌生的人相处久了就一定会有感情，就像自己和父亲一样，她深信这对母女会相处得很好。随后，她面对着父亲的书房，深吸一口气，尽管能意料到就算敲门父亲也不会有反应，礼貌上她还是敲了门。谁知秦育成迅速地打开了门，彷彿就在门后等着一般，这反让秦宁措手不及，原本想多说些什么，这回儿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把托盘推向父亲说：「爸，你的晚餐。」当父亲接过后，她就转身要走。

「小宁！等等……」秦育成的脑子慌乱得快让他发疯了，除了问女儿意见，他别无选择。只见秦宁停住脚步，头也没回，淡淡地说：「爸，请你别忘了你也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云姨有女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育成忽然豁然开朗，反而怪自己大惊小怪，想得太多了。他端着晚餐回到书房，边吃边觉得今天的经历太叫人难忘，如果自己没有多管閒事，李云和她女儿今晚会在哪里呢？

今天中午秦宁出门后，他也跟着开车出门，跑了几家店终于找到他觉得秦宁会满意的手提电脑，下了订单之后，他四处逛着，经过一排双层店屋，只见前方一群人围着，一个男人在楼梯口不断地把一包包的行李往外丢，他用污秽的字眼对着一个护着小孩的女人破口大骂：「你叉的臭娘们，老子把女儿还给你总要收回一些奶粉钱，你的房子本来就是大哥的，现在归我了！快把东西拿走！别在这里碍眼！」

光是听到这样的字眼就让秦育成怒火中烧，但是围观热闹的人一个个都掩着嘴笑。秦育成身边有人窸窸簌簌地说着：「你刚有没有听到？那女人的老公在小孩一出生就跟她离婚，还把小孩带走。现在那个人死了，小孩就交给叔叔养，现在要把赔钱货还给那女人呢……真是够贱的。」「最贱的是硬抢回那女人的房子吧！」

望了望那对母女的身影，秦育成不知怎地当时气昏了，冲出去给了那男人一拳，大骂：「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让一个女人带着小孩忽然无家可归，你让她们上哪儿去！？」

「你奶奶的，这是我家的事，干你屁事啊！」那男人随手擦掉嘴角的血，起身就要动手，秦育成也不是没见识过打架的场面，在狱中，他总得靠些实力保护自己，这时周围所有人都屏息静待，也有些人不想惹事已经悄悄离开。

那男人一股脑儿地冲向秦育成，秦育成只是稍微闪避，然后顺势往他后背推上一把，脚一勾就让他跌个五体投地状。对方看到自己跌倒擦伤的血，更是愤怒，狼狈地爬起身，又想对付秦育成的时候，一个女人的身影闪到秦育成的跟前，她说：「先生，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还是离开吧。」

听到这把声音，面对眼前的背影，秦育成这时更无法置身事外，他把对方拉到面前，相视的两人不由得一怔，都讶异得说不出话……

「云……」秦育成好不容易唤出李云的名，却看见那男人不知从何处拿来木板向他们冲过来，本能的，他把李云揽在怀里，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背部顶下了木板的攻击，当木板断成两段，那男人才发觉手上的木板其实很薄，并没有造成秦育成任何伤害，秦育成放开李云，回头就是一拳，让那男人直接倒地的一拳。

二话不说，他牵起李云，走到孩子面前。对着孩子那双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无辜眼神……他就想起当初的秦宁，她也好无辜，老天真不该让任何孩子去面对残酷。这下子他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多管閒事，那是因为感同身受。

「别怕，没事了。」他抱起小孩，拎起大件的行李，就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而没了主意的李云也只能拿起剩下的行李跟着秦育成。

就这样，他曾经担心的所谓阴盛阳衰的生活掀开了序幕……

※

家里忽然多了人，对我而言，不失为一件好事，因为无论怎样都好过只有两个人的生活。当你习惯了对方的思维和生活习性之后，你绝对会开始发闷的，至于沉闷的日子为什么还让两个人离不开对方？那就得看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了。亲人是离不开的，是不管再难习惯和适应对方的习性，你都会去适应的，没所谓的离开。朋友是完全有各自的空间的，也不需要你去习惯对方什么，因为物以类聚，大家不是一国的又怎么会混在一起呢？要离开的时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又出场了，很干脆的。

情人的关系，是各自都想要有自己的空间，同时奢侈地要佔据对方的空间，这样的日子是不会沉闷的，因为两个人天天都在较劲，是挺多姿多彩的，离开是因为两个人都对争夺空间的事情死心了。夫妻这码事，就别问我了，我到目前都没有版可看，所以，我的废话到此为止。

如果你现在要问我姊妹的关系，那我会有些混乱，我不知道该对你说我美丽的姊姊丁馨柔，还是现在正躺在我床上甜甜地睡着的小妹妹嘉嘉。

在我正要准备睡觉的时候，嘉嘉敲了我的房门，没吵没闹，低着头小声问我：「宁姊姊，我能跟你睡吗？」我笑笑，把她拉了进来，让她先上床，我才把门关上，然后自然地钻进自己的被窝中，对着身边的嘉嘉说：「好啰，睡吧。」

她的小脸露出安心的微笑，乖乖地闭上眼睛。才一会儿，她睁开眼睛问我：「宁姊姊，你能告诉我妈妈是什么吗？」这个问题把我问得哑口无言，我该怎么回答啊？这种时候，我的脑子里浮现的只有姊那天使的翅膀，智慧的光……这真是只有天才才能回答的问题。我努力地去想，换作是我问姊：「爸爸是什么？」，姊会怎么回答。

当我还在努力思考的时候，她向我靠近了一些，小小的声音说着她所知道的小世界……

「宁姊姊，我只知道爸爸，爸爸是好人，他会送我上学，晚上说故事给我听，陪我玩，陪我做很多很开心的事。我不知道什么是妈妈，同学们都笑我没妈妈，为什么没妈妈会被人笑？我问爸爸，爸爸说嘉嘉有妈妈，是爸爸坏不让嘉嘉见妈妈。宁姊姊，我知道爸爸不坏，我有看过爸爸拿着妈妈的照片哭。所以爸爸不坏，他一定也想见妈妈……可是爸爸不在了，嘉嘉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妈妈……」

我听着，下意识地把她抱住，她颤了一下，彷彿需要一点时间卸下心防。

「她一定很少被这样的温暖环抱着吧……」我心想着。

嘉嘉和我在某一方面是相似的，两个人都失去原本依靠着的亲人，而同时出现了另一个陌生却无法否认的至亲，而那个人是乐意让你依靠的人。或许，对嘉嘉而言，我也是一个可信任的人。当她的小手放在我腰间，我是这么认为的。

云姨和嘉嘉的父亲之间究竟有什么故事，我不知道。对于嘉嘉的问题，作为一个被信任的人，我似乎萌起一种责任感，应该给这仅仅七岁的小孩一个答案。

「嘉嘉，你觉得我是不是好人呢？」我望着她的眼睛问，她困惑地眨眨眼睛，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时，我扁扁嘴说：「好吧，我知道了。我是坏人，因为我骗嘉嘉吃糖，要害嘉嘉蛀牙。」

只见她慌张地摇头说：「不是，宁姊姊不是坏人……」

「那我是好人？」

半晌，她才缓缓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呢？」

「因为……我今天才遇上宁姊姊你啊！」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不知道宁姊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说完，她担忧地望着我，好像怕我生气似的，她小声地问：「宁姊姊，你生气了？」

我笑笑，摸摸她的头说：「怎么会呢？我还想告诉嘉嘉妈妈是什么呢。」

「真的！？」她睁大了眼睛，然后静静地等待我的答案。

「嘉嘉，你不知道妈妈是什么，就和现在的你不知道宁姊姊我是不是好人，是一样的。你今天第一次接触到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到妈妈，所以不知道是正常的。你妈妈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你是如何认识你爸爸的一切的，那么用同样的方法，你也能知道妈妈是什么。」

我说完，看看这七岁的孩子，她没有疑惑的表情，她在咀嚼我说的话，脑子正迅速地思考中。我摸摸她的头，轻声说：「嘉嘉，睡吧……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在一夜之间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的。睡吧……」

「嗯。宁姊姊晚安。」

「晚安。」

出去了一整天，我早就累垮了，看着怀里的嘉嘉微笑着进入梦乡，我的睡意一窝蜂般地佔据我的脑子，我沉沉地睡去。

※

「铃铃铃铃──」

早晨的宁静被响亮的闹钟铃声打断，秦宁眯着眼睛，伸出手，一下就把闹钟关掉，翻一个身，又继续地睡。她已经习惯这闹钟的铃声，所以要第二次进入睡眠状态对她而言一点都不困难。她的赖床是至少半个小时的，她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的闹钟快了真正的时间半个小时。

「铃铃铃铃──」

闹钟无预警地第二次响起，秦宁吓得跳了起来，东张西望了一番，就是自己的闹钟在响。关掉铃声，她看着时间，呆住。三秒后，她懊恼地把闹钟解体，什么都不理，继续她最大的嗜好－－睡。

在她睡着以前，她脑子里最后浮现着一句：「圈圈你个叉叉，谁在星期天早上六点起床啊！」

而，她的房门外，有个失望的小女孩，还有一只失望的狗。

「宁姊姊起不来了，我带你去散步吧？」女孩说。但狗儿对着这个提议无动于衷，垂下的尾巴失落地摆动着，它缓缓地走出屋子，在院子乖乖待着。女孩则站在门口，望着狗儿无精打采的样子，她是没辄的。这狗儿不是谁牵都跟着走的，它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贪睡的秦宁。

「嘉嘉，怎么了？」

「吓！」嘉嘉回头，看见是……妈妈，小脸就通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头只管低着。李云明白要嘉嘉突然接受一个没有尽过责任的妈妈是困难的，她弯下身子，对上女儿的眼睛，柔声问：「嘉嘉能不能告诉我，这么早起身站在门口做什么呢？」

嘉嘉依然不回答，只是指指狗儿，李云看看没朝气的来福，又看看女儿的表情，估计她是碰了狗儿的钉子，这来福是超有个性的狗，就算是秦育成要带它散步，它还不依呢！更不要说昨天才来的客人。

「嘉嘉，来福是在等它还在睡的主人。八点半，你的宁姊姊会醒来的，你别担心。」李云摸摸女儿的头，说完就要转身进厨房，却被嘉嘉拉住。她明显有点难过，小声地说：「可是……宁姊姊把闹钟都拆了。」

李云听了，噗哧一笑，她真是服了秦宁的贪睡，没多加解释的，她牵起嘉嘉的手带她到餐桌，让她坐下以后，李云信心满满地说：「小宁她会准时醒来的。」

看着李云满脸笑意地走进厨房，嘉嘉的小脑袋瓜子依然怀疑着那烂「睡」如泥的宁姊姊，她真的会在八点半醒来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