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件我无法理解的事,到现在依然是很深刻的烙印,妈妈为什么不准我叫她妈妈?还是她希望我叫她:娘?我不敢问,因为大人会告诉我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然后继续允许我唤她妈妈。在我的家里,我是没有地位的,父亲长期在外工作,难得回来却只是关心姊跟阿毅。那时,我想如果是重男轻女也就算了,如果只是爸爸会这样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妈妈也经常对我不理不睬?
长大了以后,这些事情我选择不说不提,我就以为大脑会把这些记忆删除掉,但这又怎么可能做到?结果只好逼自己阿Q一点。
「至少我的父母没有虐待我啊!」我对自己说,这样,他们对我的不理睬也就变得比较透明,在大脑里会自动被隐藏。
不过,姊姊真的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她总是能发觉大人可能都会忽略的事。所以,即使爸爸出国回来只带着两份礼物,都能够变成三人份的。那些所谓姊姊爱吃的巧克力其实才是我的最爱,而食物都是能够分享的东西。至于弟弟的礼物,通常就是能够大家一起玩的玩具或游戏机,所以就大家都受益了。只是比我们两个小瓜都大的姊姊,总是在我们玩的时候,在一旁看着书,然后笑正在吵架的我们。
也许,我并不是一个超级受欢迎的人,不是一个会让人一看见就想抱一抱的人……如果在家里,我不是一个成绩好又懂事,我不是一个长得超可爱又会逗大人开心的小孩;如果注定我的父母会不自觉忽略掉我……至少,在兄弟姊妹之间,我不算是一个透明的人。
姊和弟弟都不会忘记我的存在,这样的我比起灰姑娘,应该幸福多了吧?不过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我应该也不会被忽略,是不是突然觉得事情变得矛盾起来?我是该感激吗?还是该怨恨?
我选择不出来,只是乾脆地接受世界的矛盾。
人的世界就是这般的矛盾,这般的不平衡。如果人世间没有矛盾的产生,我想这么精彩纷乱的世界也就不存在了。我接受我是一个不受瞩目的人,也接受我身边有两个出类拔萃的人……当人们都拿我们来做比较,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再难听的,都只是他们的想法不够成熟。我在乎的只是:我身边的这些人,会不会在乎一个连平凡都沾不上边的人跟着他们一起生活?
那次车祸的伤复原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想寻死的负面想法却没有这么容易消失,至少我想知道我的存在究竟是不是多馀的。而当没有人可以求助,唯一年长过我的就只有我姊,我也只能向她倾诉。
「姊。」我唤着坐在我床边看书的姊姊,她阖上书本专心地准备接收我的任何话语。
「呃……我跟你说喔!我有一个朋友,想法很古怪的!她啊,总是问我:会不会我死掉了,大家都无所谓?爸爸妈妈也不会哭,哥哥妹妹也不会觉得少了谁……」我顿了顿,见姊姊依然认真地在听,我才接着笑说:「呵呵,姊你说,她的想法是不是很古怪?」
那时还小的我把主角说成别人,以为姊姊不会发现,但我真的是高估自己的演技,也低估姊姊的洞察力。我的姊姊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她的温柔程度究竟到哪里,我真不晓得。不过,她温柔到骂人的时候,还是让你知道她在骂你,让你知道她在很温柔地骂你……所以,我被她温柔地拆穿了。
当时,她说了许多我听不太懂的话,这些话现在的我也不记得了。有印象的是我说出了我的多馀,还气到说出寻死的念头,她把我骂了一顿。那是从来没有脾气的姊姊第一次骂我。
「笨蛋!丁宁真是笨蛋……」姊的声音,夹杂着眼泪,我没有理会,独自躲进被窝里。我这样的想法不也是源自父母还有你们,是我错了?还是你们错了……我问着却不期待任何回答。
过了不久,姊离开了我的房间。离开以前,她留了一张字条在我桌上。我本来赌气不想看,但后来发现小孩子的好奇心其实很高,高到你会突然忘记被人骂了一顿,然后去看那骂你的人写了什么留言给你。这种感觉,也许就像武侠片里发誓必定复仇的人,忘记了对方是仇人,然后和仇人一起痛快地高歌饮酒。看了字条,我怀疑我的姊姊是否能够通灵,因为她写下的东西也把我形容成叶子。
「请记得,花是不能没有叶子的……」
她只写了一句,就这么一句。但我并不是很明白,所以我跑去问她了,这是没有选择的事,我之前说过了。再来也是由于小孩子总不会记得隔夜仇,因为他们都被另一件事给搞忘了。
轻轻的,我敲了门,像知错的小孩来认错似的,或许潜意识中我知道自己是错的。姊的一句「进来吧……」,果然是温柔得令人无法抗拒,就像甜甜的糖果屋在前面一样。我进去了。
我拿着那张字条问她:「这个……是什么意思?」姊摸摸我的头,我望见她红肿的眼睛知道她回到自己房间以后还有哭过,心里也更内疚一些。她却不以为意地告诉我:「小宁,你知道吗?花之所以会开也是因为有叶子的付出。」
「当所有的人,总是在叶子和花之间,只看见花的美,那是因为他们不明白花靠什么开,为什么开。」
「如果你觉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花身上,那个时候的叶子很可怜。」
「那么,请你记得,花最在乎的……是叶子,不是蝴蝶。」
如果用举一反三的说法来看,这句话表示:叶子才是最重要的!呵,这可能只是自我推测而已。这样说好了……就在一个人嬴了另一个人以后,他却输给我了,那么输给他的那个人是否也能说是不会嬴我多少的人?这些,我还真的不知道。
但我知道只要在他们两个人的心中我不多馀,对我来说,这已经很足够了。能被两个聪明的人照顾,我真的能说是幸运的。不幸的是,当我找到一个好地方想睡的时候,他们总会出现。我常常不明白他们怎样找到我的,但我始终没问。而,今天我总算问了。
「阿毅,二姊问你哦!到底……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哈哈哈……」这小鬼头大笑着想说却说不出口,可我怎么觉得这个问题并不好笑?至于答案,他始终没说,但却有人替他答了。那是另一个会在我找到睡觉的好地方时出现的人。
「因为这个地方阴凉,适合睡觉,又不会被老师找到。」那轻轻柔柔让人听起来像优美旋律的声音故意冷冷地说出这句话,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尔后,我只能无言,那个答案确实是我找地方时的标准。
「姊!你怎么会在这里?」阿毅很兴奋地说着。
「你兴奋个够吧!迟点你就会乖乖地回课室。」我用很低落的声音说着。
「为什么?」阿毅搔了搔头。
我这个弟弟好像还不知道她大姊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认为有一个纪律超好的人做姊姊,你还能够跷课,然后在这里睡觉吗?唉……可怜我的午觉,就这么毁了。
当姊用温柔的口吻,笑容可掬的样貌……说着:「你说呢?」阿毅马上醒了,我们两个人对望了一眼,然后决定乖乖回去课室……睡!
我和姊走着同一条走廊,其实我早应该发现,我们的课室这么近,从她课室去上洗手间又会经过我的课室。真难怪会这么快被发现!看来,我得掌握好姊出课室的时间才行。可是,人有三急这码事,好像又算不到……我瞥了美丽的姊姊一眼,再一次叹息。
「小宁,不要再偷懒了喔……」
「……」我看了看她……再看看她那双迷人的眼睛在瞬间像日本动画片里闪了一道亮光,我又打了一个寒颤。
「好啦……」最后,我懒懒地答了她一句。
她笑着说我口不对心,我心里只是在想,下次换换标准也许不容易被找到。我进课室前,姊拍拍我的头,就像拍我家的来福一样。不过,我说手势一样,不是想说她这个动作是拿我当狗的意思。她如果这样拍拍我的头,其实这是代表四个字:「好自为之。」连我家来福都懂,有时候我想假装不懂都不行……
这个时候只能搬出「小宁,请你记得,花最在乎的……是叶子,不是蝴蝶。」这句话来说服自己乖乖待在教室。那教室里头永远少了一个人,那个人叫做老师。所以,上不上课,对我来说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事。因为即使我们再想好好地唸书,我们都不会有一个想教我们的老师。
我的班,是最差最差的班!
差到一种极限,在成绩上,在老师的眼中,在全校的人的目光,我们是最差的一班。可是,对我而言,它就算再差,它却是最有人情味的地方。望着去年的同班同学都还在原来的班里嘻哈玩闹,我有种可靠安心的感觉……彷彿一切都能够一起承担,不管喜悦或悲伤。因为大家都不刻意掩饰自己,与其说不刻意掩饰,倒不如说大家根本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
这是一个很好的班,在某一个程度上来说。
因为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都直接表达,就算是打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学校永远有一种奇怪的原则,那就是……只要打架的学生,就不是好学生。
所以,我们在所有人的奇怪目光中学习,考得好是奇蹟!考得差就理所当然。有时候,老师会因为他们觉得是因为抓不到我们作弊,所以才让我们考出了奇蹟。然后,他们可能会把你的成绩直接从天空丢到地壳,再丢到地核中心直接烧毁!最主要的是他们都不知道,烧的其实不是那成绩,而是我们的自尊心……
「Lucky,起身啦……」小岚推了推正在睡觉的我。
如果是去年的话,我一定大拍桌子,把她臭骂一顿,然后继续睡。不过照我今年低调的作风,今年一定能够平安的。因为去年每次做这个动作都有不应该出现的人在场……
第一次,是去年的班导师;第二次,是训导主任;第三次,是姊班上一个和她争第一名的学长。之后的有点算是小人物,因为多数都是班上的同学。最后的下场永远都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厮杀。
去年的班导师在我还没看清楚前,被我臭骂一顿,由于刚好遇到实习老师,所以她居然还向我道歉,害我掉下来的下巴差点收不回来。然后,她觉得我这个人睡这么多一定很有精神作事,就这样我当上一群猴子的猴子王,即班长也。那次换全班下巴收不回来。
至于,那个学长,是个长得非比寻常帅的学长。
其实,我姊也从来不争第一名,学长也是,只不过每次排名不是姊第一,就是他。所以就感觉上来说,两个人好像在争一样。先说第三次吧!那时,学长来找我,当时被吵醒的我把一个帅哥骂成猪头。而对方却还是笑着,很有风度地告诉我:训导主任有事找我。
我这才意识到,当我被人从梦乡吵醒后的爆发力和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是一样的。只是那次我没把训导主任杀了,却不小心把他变成熊猫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拳脚无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