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爸爸回来以后,家里洋溢着温馨的气氛,餐桌上多了一点阳刚气息,因为家里三个女人一个小鬼就是阴盛阳衰,这段日子总算平衡了些。只是我一个人不平衡,不过,还是要装得心里没刺,也没事。或许我真的不懂得演戏,否则就是我太容易被看透,就连林衡赐那个小子都发觉我的不对劲,也难怪水鱼会突然问我:「Lucky,你在这样注重优秀孩子的家庭里生活会不会不快乐?」
「不会啊!怎么突然这么说?」我笑着回答,但心是不是笑着?我不晓得。
「没什么,只是看你这几天有点没精神。」
「呵,我哪一点看起来没精神?」我挺直了背,仰仰头说着。
「没事就好。」水鱼是很好骗的,不过小岚就没那么容易,她拍了我背后一下说:「只有你这只鱼才会相信!」我瞪了小岚一眼,她只是当没看见我说着:「每次你家老爸回家你就会这副样子,你还说快乐咧!还真只有任人宰割的水鱼信呢!」小岚继续哈哈大笑,我只是尴尬地望着水鱼。
「不介意是骗人的,但是真的没有不快乐。」我这么说,小岚跟水鱼都安静了。就像我后来跷课遇上的林衡赐,他也问我类似的问题,而我的回答,也让他安静起来。
「因为快乐,是自己给自己的。」我说着,真心笑着说出来的。
也许你可以从别人身上得到,但真正的快乐是当你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会打从心底笑出来。有很多曾经快乐的事,大多会让你忘记当时是怎么笑的。既然,悲伤的回忆可以让一个人每想起一次,心就痛一次,人再哭一次,那么,真正的快乐当然也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我介意在这个家庭生活,如果我知道在这里会不快乐……我不觉得我会留下来。」
「如果我在这里找不到理由快乐,那我早就消失了。」柔软的草地上,我对林衡赐说,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我也不知道。
「嗯,或许跷课,也算是一种快乐。」我接住了被风吹下来的叶子,林衡赐从我手中拿走这片叶子,他的笑容永远都刺眼,好像是故意要伤我的眼睛似的,总不吝啬对我展露。然后,风又起,他把从我手上取走的叶子往上抛,叶子翻翻筋斗从我面前消失,他才说:「丁宁……叶子就算脱离了大树,也会有它的归宿,风会守护它、带走它……让它到属于它的地方,你不需要抓住它。这样,它就会快乐。」我听完,想着:「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还是我多心了?」
「花就可怜了些……」他说着。「要到死,那张开的翅膀才能够飞翔。」
「真的是花开易见落难寻……」他又说,我听得纳闷,这小子感慨什么鬼?随口我问:「你不会想要学林黛玉葬花吧?」
「哈哈哈,看来你不是别人说的那样蠢──」他大笑着说,我瞪着他,他也没理只是伸了食指敲了我的额头,他说:「这《葬花词》,你也是懂得的。」
「……」我沉默地看了看地上的枯叶,踢了两下,才说:「姊姊吟过,解释过的。」
「是吗?」他怀疑的眼神,真让我想打人,不过,我还是低头不应声。这个林衡赐是姊派来的啊?好像什么事情都给他扯到姊身上去了。
「或许,叶子的快乐也是花喜悦的来源。」他意味深长地说:「不过,逃避绝对不会是快乐的泉源。」
「臭小子!你到底要说什么!?给我说清──」我抬头,人不见了,我的嘴里才释放最后一个字:「楚。」
正想坐下来的时候,才发觉我最近真的变得适合当狗,因为我俱备了狗的警觉性。所以,当姊出现在我跷课梦游的地方,在方圆二十步,我就能感觉到那一股凌厉的杀气。其实,很想对姊说一句话,却又怕被打成伤残……所以一直摆在心里。说真的,出来找我的姊也是跷课了吧?照理说,会跷课的人应该惺惺相惜,识英雄重英雄,又何苦自相残杀……
「唉……明明自己就想跷课,硬要拿我做理由,姊当模范生压力一定很大。」我边准备逃离,嘴上边埋怨。
「是啊──我最近压力真的很大呢!」姊笑着说。
那狰狞的脸把以为渡过危险期的我,拉近了死期……这次大概非长眠不行了。如果又被打到昏迷,姊一定会再上演一次白纸黑字,让我写上不再跷课的约定。我装傻着倒退,嘴上只是说着:「呵呵……是吗是吗?」
就像小时候玩捉鬼的游戏,看到鬼我都是转身跑的……最后气喘呼呼地跑回教室,那个东方秃鹰才刚开始上课。
「你干嘛?练跑啊?」小岚问着,我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擦汗……
是我朋友的,就不需要我多加解释,明知故问的,那是太久没被妈妈打,皮痒了。我才正眼看小岚正想说两句,猛地望见窗外鬼影飘过……别过头当没看见,对小岚指指窗外,小岚才假假地「喔……」了一声。我把小眼睛张大了些,瞪了这皮痒欠打的小岚一眼,心想着:「算你走运!下次你就知道……」
「算──你──走──运。」
「啊?」
从小岚口中一字一字地说出我心里想着的话,我当场吓了一跳。不会吧?这么神?看着我愣着的样子,小岚拍拍我的肩说:「那四个字是你姊要我转告你的。」她指向走廊,告诉我:「好像还没说完呢!」
我急忙望向窗外,我收到后来的六个字:「下次你就知道……」然后,我瘫痪在桌上,小岚笑得不知道有多开心,还对我说:「你姊姊真有趣,这么快就学会我们这里的绝招唇术。」我没力回答,只是想:「哼,谁说我们不是姊妹呵──」
虽然自己也总觉得我跟姊不像姊妹,但尽管外表再怎么不相像,原来我们的默契还是不变的厉害。有时候会跟朋友说出同一句话,会在同一个时间想起同一首歌里的同一段旋律。那时,大家都会愣一愣,然后惊叫:「怎么可能!?」,但还是会傻笑着承认默契不错。
但家人却不同,有时候还会有同一种动作,对同一件事有着同一个反应。这种默契彷佛是与生俱来……也许,它并不称为默契。也许,是一种感应……也可能只是因为同样的教育环境跟家庭背景所造就的性格、思想……
我个人还是喜欢神奇点的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如果是个陌生人这么对我说,我绝对会开扁,因为我觉得这样很变态。熟悉点的人,我会吓一跳后反问她:「啊?那我在想什么?」而,当她说出我的想法,我会给她拍拍手说:「哇!好厉害。」
如果是家人,我只会傻傻地看着那个人点点头笑……因为我觉得这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是不需要惊讶的。而我,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找到快乐……
快乐,是自己给自己的。它很简单,简单到很多人都看不到,找不到……满足可以让快乐变得永恆,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
所以,大家都以为在缺少父爱、亲戚们、周围的人的关爱的我会不开心……但当我无论如何都争取不到这种关怀,我懂得实际地去珍惜正在关心我的人。听人说,朋友不在乎多,知己一个就够。很多事情也不需要全懂,只是讲求精益求精。那么,我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关心我照顾我,我需要的只是珍惜我的人而已。
我就像一个在荒漠走了远路的人……如果,你能分我一杯水,我绝对不会嫌你给的水少。我会很珍惜这杯水,因为在一片荒漠中……水,是一种奢求。
给我水的人再多,量最多的还是姊,她会宁可捨弃自己的那一份来给我,而且不准我拒绝。林衡赐,这就是花可怜的地方吗?我想着他的话,他是想说姊因为我变得不自由吗……
「小胖姨,黎姊姊呢?」上完课那休息时间,我匆匆吃饱,问起忙着收钱的小胖姨,她没时间回应,空出一只手指了后方。我跑到厨房后头,黎姊姊正坐在小椅子上,大水盆边洗碗,我叫了她一声,她转头看了我一眼就暧昧地笑了起来,对我问:「咦?什么好事情让我们这没精打采的Lucky精神好了起来?」
「怎么连你都这么说?」我惊讶着,难道我的心情真的会写在脸上?若是这样,我就能了解怎么每次都能让姊抓的死死的。
「这不是明摆着嘛──」她手上没闲着,依旧洗着碗,我蹲下去帮她抹乾碗碟上的水。
「有明摆着吗?」我接过她洗好的碗抹了起来。
「你这小丫头,如果不是心情好了,怎么会跑来串门子?」她笑着,又说:「你这段日子跷课跷得多勤,你自己清楚。」
对啊,我说过:或许跷课也能让我很快乐。难怪我最近对于感应姊的气息训练得如此出神入化,原来是次数多了。
「是喔……」我继续抹着,又问:「黎姊姊,人是不是有束缚另一个人的能力啊?」
「你是说你跟你姊姊之间?」一说就中,这些聪明的人,我想跟他们说话真的不用拐弯的。我就点点头承认了呗!
「这不就像我跟我哥哥一样吗?」她笑着说。怎么会笑着呢?她释怀了?呵,那就太好了。我还没问什么,黎姊姊就先问:「你注意到那种保护了?」
「呵……或许我可能注意到的是我对她那一种依赖。因为荒漠之中,愿意分我水的只有姊姊。所以我珍惜,很珍惜。」
「那就好好珍惜吧……」黎姊姊拿走我手中握紧的布,站起身微笑着对我说:「可别学我。」我向她点头答应着,然后跑回教室上超级人类的课。
今天,在超级人类还未开始将我班猴子们的国文作业、作文、练习簿一一投篮前……我这个猴子王就首当其冲成了她第一个被人道毁灭的牺牲品。杀孙悟空儆猴子猴孙,会不会是最有效的警告?也许,擒贼先擒王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可是,我还是不懂我哪里得罪她了……
她正拿着一本签着我大名的作文簿,接着翻开一页空白……然后说着猴子听不懂的话:「丁宁同学!你是在挑战我的忍耐空间吗?」
「老师,我叫Lucky。」我很想这么说,可是,她毕竟是超级健忘的动物,我只好原谅她。不过,忍耐空间是什么东西?我搞不清楚这状况,所以我不会发飙,我毕竟不是这么神经质的人。
「你是不是想知道爆血管会不会跟火山爆发一样的壮烈?」她又吼了,做老师的真不容易,老是要弄坏嗓子。
「老师……我……」
我很想说出:「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可是,这样好像会激怒她。我不懂我的作文簿惹了她什么,虽然我知道我的作文是不堪入目的。看久了,如果不能够习惯,爆血管这件事倒是会发生的……
「老师,你可不可以浅白地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以最礼貌的方式询问,她火气更大了,气呼呼地说:「如果你真的在挑战我的忍耐空间,那很抱歉,我已经没有这个空间了!」
气冲冲的她把作文簿直接向我扔过来,我很顺手地接住,全班一阵欢呼……
这下更惨了,我的自然反应搞得她的脸更黑了。我选择低头翻开我的作文,看是哪里怪了……看来看去,只看到上一次的作文,那篇作文该骂的都骂了啊!不会是她忘记她骂过了吧?
脑子这时突然来打岔,它问我:「有多封过期了的信息是否是时候删除?」不重要的事情我都会删掉的,因为我的脑子负荷不了多少东西。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叫它打开来看……原来是阿毅给我的信息。
他说:「对付超级人类,当她尽情地在骂你的时候,也许你会很难接受这种谩骂模式……如果听不懂,可以直接说完全不明白,但请不要给她任何疑问句。这会让她陷入疯癫状况。」
我沉默地对脑子发出删除的指令。
这回,我不需要聪明的脑袋,我也知道下几封还是阿毅的,也知道会说什么。因为她能够被我犯的禁忌我都犯了……比如,当她说忍耐空间已经没有了,那就是说她的血管不只爆了,血的温度还跟火山的岩浆一样火滚。再比如,当她满天飞舞着作业本的时候,把它截下来是代表她的篮球也是很好拦截……这代表你没有任何打算给她留任何面子。
好了,我知道我应该会去犯最后一条。
小鬼俏皮的声音说:「就算对着一只素食恐龙,也要温柔的对她说,我其实不在乎外表,我在乎的是内涵。所以,对着这么健忘的人,也不能对她说,你忘了什么什么什么,既使她从来没记得过。」
「我以为你是孺子可教,想不到还是烂泥一滩,扶不上牆。」她走到我身边这么说着。
我知道我做错什么了。因为看了小岚的作文簿,才发现我的作文簿少了一篇作文。好吧!就算我真的没做功课好了!我有笨到交上去吗?再笨的学生也会在功课没做的时候说忘了带。拜託,就算是考试交白卷,我也不会不写上名字,不用写名字的总会写上题目跟日期!最神的是……小岚那篇作文上写着的日期,那一天……我瘫在床上没来过学校。
我站起身,脑子猛敲着阿毅的话:「对着这么健忘的人,也不能对她说,你忘了什么什么什么,既使她从来没记得过。」
我笑着说了删除。然后,对着这么健忘的人说:「老师,我知道我什么错了,我那天不应该请病假的。」
说完,全班傻眼……事实的真相是:那天,超级人类见我没来,就自己把我的作文簿收着,然后她忘记了。接下来能发生什么事?当然是发生鬼故事!因为童话故事在我们这所学校里不存在。而且,据说华盛顿诚实地承认过错,这童话故事也是编造的,所以,鬼故事发生:我的作文簿离奇地出现在她的作业堆里,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记得补交。」她冷冷地把作文簿还我,然后其他猴子也不需要被责骂,她就若无其事地开始教书。
【白骨精都亲眼看过了,鬼故事算得了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