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俊拍了拍万钦山的肩膀，

“钦山，你有个这样的媳妇，可真是你的福气，连养老的地方都想好了，你只要擎现成的就行了，哪像我们几个，还要琢磨着吃喝穿戴，哎——生活艰难啊。”

看着戴俊耍宝，吴泽远和山林都配合地嬉笑起来，能到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来生活，也是一种很高档次的享受了。

万钦山望着这座山，却是心情有点儿低落，

“靠媳妇很好受么，如果我能为她做更多，我愿意付出更多的辛苦，换她一世安稳，只是，有些机会一旦失去，就不会重来了。”

听得出万钦山话里有话，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吴泽远轻声问到，

“怎么了，难道还有隐情不成？”

山林却是已经猜中大部分了，到底那是自己亲妹妹，当初自己找到山杏时，山杏过的日子，自己是最清楚的，想着那时的山杏，穿着棉布的衣裙，挺着个圆鼓鼓的小肚子，吃着两三个菜，身边就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下人跟着，大多数事情，山杏都是要靠自己的，甚至庄子旁边开的第一块用来种菜的地，都是山杏亲自去锄的，亲自拔草，亲自施肥，亲自采摘。

那样的山杏，虽然是鲜活的，却也是让他心疼的，所以在山杏跟自己说，要跟永定侯世子和离的时候，自己才会支持她，哪想到，她就有了小老虎呢，也多亏有了小老虎，不然，这两个人还真就错过了，世上的缘份就是这么奇妙，你以为两个人会被拴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彼此都没什么感觉，当你以为两人就此了断时，却又发现，那根红线结结实实地缠在手腕上，拉不开扯不断。

“到底怎么回事儿呀，你倒是快说说，争死人了。”

戴俊是个急性子，听着万钦山这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就忍不住着急，万钦山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翠竹，心思有点儿飘远了，

“山杏买下这座山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带着小老虎在途岭山庄住着，那个时候，她的生活里没有我。”

万钦山轻叹了一声，

“那个时候，山杏完全是为了小老虎的未来打算，就怕儿子受了委屈，本来能以侯府世子的身份，活得逍遥自在，却偏偏被侯府嫌弃，山杏又是个要强的，不肯因为有了孩子就低头，所以，她以为自己要一辈子生活在那个庄子上了，甚至还想着，有朝一日，我有了相中的女人，她就会拿到一张和离书。”

“我还记得，当时她的立场有多坚决，如果不是为了儿子的将来着想，恐怕就算是封休书，她也不会在乎的吧，她当时是真的想要从侯府脱离出去，再也不想有半点儿瓜葛。”

万钦山把放远的目光收回来，调过头看着身边的几个兄弟，当看到山林的时候，脸上立刻多了些内疚，赶紧把目光再次挪开。

“事情如果搁在你们身上，八岁进了府门，就一直被扔在那个偏远的庄子上七年，然后在十五岁及笄的时候，被人……被人……”

万钦山自己都说不下去了，长出了一出口气，接着说到，

“却连面儿都没见着，你们会怎么做？男人和女人的承受力是不同的，我很庆幸山杏的坚强，换做别的女子，我想我会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这样的话真是不能说，一说胸口就如撕裂般的疼起来，疼个万钦山额头都冒出汗来，吴泽远拍了拍万钦山的手臂，

“好了，好了，已经过去了。”

万钦山却摇摇头，

“过不去的，我每一次看到庄子，看到竹山，看到山杏，我都会悔一次，疼一次。”

“山杏因此训过我好多回了，她说我总想这些有的没的，真是犯不着，即使当年她没有离开侯府，即使是我一直在她身边，她也一样会这样活着的，她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就算是我，也不能改变她的生活态度，所以，她总是说，我不该为了那些曾经后悔，或者伤心，她过得很好，她过得都是她自己想要的日子。”

“当年母亲在她去庄子上的时候，只给了她仅够维持生活的钱，现在想想，真不知道她是如何从那些钱里再挤出钱来，置了地，盖了房，买了山，然后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了这个样子的，当我重新回到她身边的时候，这一切她都已经拥有了，而我呢，还跟十几年的我一样，没有什么进展，只是有个侯府世子爷的名头而已。”

山林走过来，捶了万钦山一下，

“你别想那么多，我刚见到山杏的时候，也是你这样的心思，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苦的，可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让我别内疚，别后悔，她过得挺好，现在看来，她确实过得挺好，挺充实的，如果给她过那种每天在府里养尊处优的日子，我想，她反而会过不习惯。”

山林捶的那一下并不疼，万钦山揉了揉被击中的胸口，然后有些释然地笑了，这一拳捶下来，万钦山的心里轻松了不少，至少，自己的这位大舅哥，是理解自己的难处和处境的，但他自己终究还是没办法释怀，

“可她无论怎么说那样的日子没关系，我却还是觉得自己对她不住，但我又没什么能给她的，是真的很纠结很困惑，觉得自己那些年都白过了。”

“直到后来得知她买下了这座山，那个时候，它看起来更像个山包，山杏就总是跟我说，呐，那是我的小山包。”

想着当时山杏指着空旷低矮的小山包，跟他显摆的情景，万钦山就有些想笑，是真的挺想笑的，那个山上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还是长得歪七扭八的那种，最粗的树干，也就只能做个锄头把子，还不一定有直的。

“所以在我刚刚回到她的身边，并且知道了她在建这座山的时候，我就对她说，我现在别的也没有什么，你现在需要用钱，我把我的钱都交给你，然后你拿去随便用，以后，我的就是你的，只要你需要，我会竭尽全力。”

万钦山当时真的想尽自己所能的对山杏好，但他也确实没什么可以交付的，而山杏，给了他一个爱人，给了他一个孩子，还给了他一座庄子一座山。

“想想当时，自己真的很傻，可是，山杏竟然说好，她说很好，终于有人可以对她说，钱可以给她随便用了，然后我就很开心，原来我也是可以为她做什么的，哪怕只是一些钱，只要能帮到她，我还是很高兴的，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山杏心里其实并不是太想用我的银子，因为那个时候，她还不确定，我肯不肯跟也出府，因为，她在到我们府里第一天，就受了委屈。”

想着自己在听到山杏说好的时候，那种心底的雀跃，欢喜于被认同的肯定，万钦山不由嗤笑出声，山杏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可自己总是不能给她最好的，让她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各种嘈杂和困苦当中，她能从容面对是她的本事，但自己不能好好的守护，却是一个男人的窝囊了，自己总是不能做到护好周全，反而是她会经常守护着自己，让自己不做错事，别走错路。

“山杏进府受什么委屈了？”

山林往女人聚着的那边看了看，山杏正跟几个嫂子讲解竹子的制作工艺，和它们所能带来的效果和收益，倒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几个男人，话题已经偏到什么地方去了，看到山林的目光，戴俊几个也往这边瞅了瞅，看到女人们并没注意自己，才算是放了心，继续听万钦山说话，他们没想到万钦山和山杏经历了这么多。

“她第一天被接到府时，是被硬接回来的，很是有些措手不及，所以什么东西也没带回来，其实，就算是要带，山杏那时候也没什么能带的，她的那点钱都用在买地开山上了，结果，我妹妹在见面的时候就管山杏要见面礼，山杏浑身上下，只有我当年偷偷送给她的一个鸡血玉镯子，结果，山杏因为舍不得，送得慢了点，就被我们全家人嫌弃了。”

想着当时山杏的委屈和尴尬，万钦山真是到了此刻还在心疼，他却不知道，山杏对于这个，并没有太多的在乎，只是古人的礼法多，万钦山一家反倒对此事耿耿于怀，

“这也是我们在第二天就回了庄子的原因，我知道山杏委屈了，虽然第二天我们家人就跟山杏道歉了，说他们不知道镯子的来历，但我也没办法让山杏面对这样的家人。”

听说是万钦山妹妹引起来的事件，男人们倒也真是无话可说，小孩子么，你不能说她做错了什么，跟钦山差着十岁呢，何况是侯府的嫡小姐，自然是娇纵些的，只是，山杏所受的委屈，让几个人心里也不好受，但事情搁在眼前，却没办法去说谁的对错，侯府的人能在第二天向山杏道歉，已经足够显出侯府的宽容和大量了。

“好在我当时是坚定地跟着山杏回了庄子上，不然，就没有然后了，只是，母亲和父亲因为愧疚，又偷偷地山杏塞了好多银子带回来，最后山杏的这座山，到底用没用到我的银子，我还真就不知道了，之后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我和山杏重见没多久，就被任命去边关了，而山杏也毅然决然地陪着我去了，这趟的边关之行，山杏受的苦就更多了。”

有些事情是不能回忆的，一回忆起来，就是满满的伤，让你疼都疼不过来，

“钦山，都过去了，山杏不会计较这些，你嘴里所说的，她的那些付出，都是她心甘情愿的，你真的没有必要内疚，要多想想以后的日子。”

这些话这次是山林说的，他了解妹妹的心思和想法，知道妹妹是绝对不会怪责眼前这个人的，如果她对他不满，她会直接放手，而不是迁就，

“就因为她的心甘情愿，我才更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