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用过了饭,周启远只觉得屋中渐热,他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周恒笑了笑,往书房里一指,“你是很久没在我这里用饭了,也难得我们叔侄高兴,远儿,来陪我下盘棋。”
周启远只觉得头发晕,脸颊滚烫,他勉强支撑着跟着周恒进了书房。周恒瞥了一眼满面涨红的周启远,慢悠悠的坐下来,“远儿,你怎么了?”
周启远拄住了桌角,晃了晃头,勉强笑道,“没事,二叔,可能是酒喝急了,头有些晕。”
周恒定定的看着周启远,他眼见着侄儿身体已经开始摇晃,周恒一摆手,“来人,把少爷扶到后面去……”
有仆人扶着周启远向后走。
望着周启远摇晃的背影,周恒皱紧了眉,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对不住侄儿了?而且,说来这种做法亦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该做的……
周启远只觉得浑身如火烧,恍惚间,被人抬到了床上。周启远努力的睁开双眼,而眼前只有一道道似乎失了真的景象:二叔坐在床边,正锁着双眉望向他。那一双厚重的大手,抚在他的额间,爱怜的略过了他的头发。
周启远想叫一声二叔,却连张开嘴的力气也没有。
“孩子……你不要怪二叔……”
周启远似乎听到一句梦呓一般,二叔的声音没有如此柔情过。
是了,这一定是个梦。“二叔……”周启远扬了扬嘴角,露出了安祥的笑容。
这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这里的檀香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闻着这股香味,周启远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床边的周恒怔怔的望着周启远嘴角的孤度,那一声“二叔”,便似他童年时,缠在自己面前讨要糖果一样。那时候,侄儿憨厚可爱,只在他这个二叔面前才会撒娇。而他,也爱极了这个侄儿。
周恒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望着侄儿那酣醉般的红堂脸庞,周恒心疼不已。他负着手,站起身来,眉头锁得更紧。
“来人……”
门口进来两个仆人,“老爷。”周恒转回头去,深深的望着睡熟的周启远,良久才说,“把少爷送回司令府去……”
仆人架起已经没了知觉的周启远,就要往外走。这时候又有仆人进了来,“老爷,郑老爷和郑小姐来了。”
周恒神色一紧,他挥手果断的催促道:“把少爷从后门送出去,快!还有,把小小姐也一道送回去。”
两个仆人手忙脚乱的架走了周启远,树下玩闹的山妞见周启远不醒人事,不明所以的她就要哭。周恒厉声道,“快和你爸爸回家去,再闹,小心坏人带你走!”
山妞被吓得不敢再哭,惊恐的张大了眼睛,一双眼睛里含着一泡眼泪。
周恒别过脸去,厌愁的摆摆手,仆人抱走了山妞。
周恒见几个人消失在后门,这才长长出口气。周恒昂起头来,只见一弯晕黄的月牙挂在树梢上,正似刚刚周启远笑着的嘴角。刹那间,周恒似乎老了十岁,他步履缓慢的向前院走去……
司令府里,梅亦皊用过晚饭,正心心念念的盼着周启远和山妞归来。墨璐在一旁安慰着梅亦皊,“夫人,您担心什么,二老爷即是认下小姐,自然会欢欢喜喜的。”
梅亦皊笑着把手上的绒线缠起来,“我就是想等他们回来,我也跟着高兴高兴。墨璐,这是件好事。”
说话间,窗外汽车鸣笛声响起,梅亦皊推开窗,刚要向下呼唤,却看见两个仆人扶下来周启远来。山妞被另一个仆人抱了下来,小肩膀一直在不停的抽动着,似乎像是在哭。
梅亦皊的心似忽的被悬起,她顾不得关窗,向楼梯疾步而去。
到了大厅,两个面生的仆人扶进来人事不醒的周启远,山妞缩在仆人的怀里瑟瑟发着抖。梅亦皊还不及问话,山妞张着小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爷爷好凶……爷爷说有坏人……爸爸睡着了……妈妈,我害怕……!”
山妞说得凌乱,梅亦皊虽然听得糊涂,却已看出孩子被吓坏了。梅亦皊心疼的接过山妞,把她搂在怀里,不住的安慰着,她又望向软倒在沙发上的周启远,问两个仆人,“你们是二叔那里的佣人?”
两个仆人点着头,张口就唤梅亦皊为“少奶奶”,“少奶奶,我们是老爷那边的人,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爷吩咐我们把少爷和小小姐送回来。”
其中一个仆人想了想,又说:“少爷和老爷喝了些酒,许是喝得多了罢。”
梅亦皊遣走了两个仆人,叫两个仆人把周启远扶到楼上去,又命厨房备了醒酒汤,自己抱着山妞跟着上了楼。
梅亦皊哄了一会儿山妞,就把她交给了仆人。梅亦皊走到床边,手抚上了周启远的头发上。睡中的周启远竟然浑然不觉,连睫毛都不曾抖动一下。
梅亦皊皱紧了眉,周恒虽然为人严厉,却不该伤害了周启远。可是,周启远为什么连一点知觉也没有。若是说是吃酒,周启远的酒量并非浅至于此。而且,平素里在军营摸爬惯了的周启远饮酒向来有度,他从来不会让自己醉到人事不觉的程度。
梅亦皊眉头一蹙,吩咐墨璐,“给医生打电话来,就说司令醉得蹊跷。”
直到深夜,医生才提着药箱离开司令府。梅亦皊呆呆的坐在床畔,望着服了药睡去的周启远,忽然间,心头涌上种种滋味来。
她不敢相信周恒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对付周启远,这叫什么?拿着山妞的事当幌子,把周启远引到周府里,然后用迷药迷倒了他。周恒要做什么?梅亦皊不相信周恒只是留周启远住在府宅里一晚上,她不信!
从开始,山妞认祖归宗就是一个借口,一个引去周启远的借口,一个让她欢喜着劝去周启远的借口。想想这些,梅亦皊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己就这么相信周恒——周启远唯一的二叔。而周启远,被自己唯一的亲人害得动用了迷药。那么,他们的亲情到底该置于何地?此后,叫周启远怎样接受这血淋淋的事实?
墨璐在一旁咬着唇,偷眼望向脸色苍白的梅亦皊。自医生走后,夫人就一直沉默着坐在床边,不说话,亦不发怒。
墨璐暗暗咬牙。换了旁人,此时早差人去周府里,不说兴师问罪,也要二老爷把话交待个清楚明白,凭什么二老爷对亲侄儿下手?这个道理倒要他好好说个明白了!
墨璐立在一旁,试探的问向梅亦皊,“夫人,司令现在这样,要不,我们把冯副官叫来罢。”
梅亦皊听了墨璐的话,目光这才从周启远的脸上移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必了……刚刚医生也说过了,司令只是服了迷药,药量也不能算是大。刚刚又吃了医生的药,明早司令就会醒过来了。”
“可是……”
梅亦皊打断了墨璐的话,“不管二老爷要做什么,这是司令的家事,我们总要留司令的脸面!”
梅亦皊的话虽然低沉,却掷地有声,叫墨璐不敢再说出一句话来。
那一晚,周启远睡得甚是安然。
那一晚,梅亦皊几乎一夜不能成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