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远望着梅亦皊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
她已经比从前改变了很多,她坚强了,不再懦弱。她自主了,不再任人摆布。可是她性子里的内敛,却是一把利剑,不仅刺伤了她自己,也连同伤了他的心。
看着她背过去的身影,看着她已经微微发抖的肩膀,看着她不再平稳的脚步,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痛。
进了房,周启远回手关上房门,伸开双臂,把梅亦皊从身后抱了住,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他的唇低在她的耳畔,“想哭一会儿进屋就哭出来罢,别藏在心里,你哭给我听。”
你哭给我听……
一句话就让梅亦皊心里压着的伤痛一瞬间暴发开来,她回身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低声痛哭起来。她的泪水透过了他的衣襟,如热油般滴在他的心头。
“张初把你大哥一家接到了张府里,我的几个暗探冒险去营救,结果,全都死在了张府里,张初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了……亦皊,你骂上我两句罢,这样,我也会好受些……”
梅亦皊放声大哭起来,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的哭泣,哭得他肝肠寸断。他拥紧了她,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
梅亦皊哭了很久,才渐渐的止住了哭声,她抬起头来,对上周启远关切的双眸,“我也……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当初,周恒把坚娶梅亦皊的周启远逐出府门时,就已经割断了叔侄间的情意。那时候,周启远拥着梅亦皊就说过:我现在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而此时,梅亦皊又对周启远这样说,当初那种孤独又涌在他的心上。周启远只觉万箭穿心般的疼,他死死的抱住了梅亦皊,“你还有我,而我也只有你了。”
两个人在房里紧紧相拥。
墨璐看着透过窗子映出的灯影,抿嘴笑了。起初,她真怕夫人把路上的坚强劲,也用在司令身上。可是,哪个男人喜欢太过坚强的女人呢?墨璐着实替夫人捏了一把汗。
现在看来好了,夫人只有在离开司令时才意志坚强,也能撑起场面来。可是在司令面前,她依然是司令的妻子,原本的温柔一点没丧失。
墨璐想着拦住正要送菜进去的仆人,她微微笑着让人把菜端了回去。
司令和夫人在房里说体己话,那就让他们多说一会儿罢。
成军攻占了界州城,水系只得弃城而逃。周启远当即派出两支队伍去了张初府上和梅宅,回来的报说,张初府上和梅宅都已是狼藉一片。抓了张初府上的一个老妈子,却是一问三不知。
周启远抬手遣走了回报的人,心知梅亦皊一家凶多吉少。
战事越打越惨烈,最后,成军把水系逼到一个叫舒北的小镇子里。原是号称雄师百万的水系,现在只剩下廖廖的几千人。
张初已如困兽一般,做着垂死前的最后挣扎。
那日两军对弈,舒北镇的城楼上,推上来了三个人,张初立在几个人的身旁,扬手向下亲喊着,“周启远,你给我仔细看好了,你如果不给我留余地,我一样不会给你留余地!你看看他们是谁,你仔细看看他们是谁!!”
周启远手持望远镜,影影绰绰看到城楼上的三个人,虽看不清面容,倒是能看出来三个人分别是一男一女和一个孩童。
一旁的张初提着一把长刀,拎起了身旁的孩子,刀刃逼在孩子的脖颈上,吼道,“周启远,我今天若是杀了你夫人一家,从此后,你后院便不会再安宁了。外面盛传你们夫妻十分恩爱,你亲口下令攻城,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我张初不要别的,我只要留我几千兄弟在舒北城,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周启远!想想你下令攻城的后果罢!能换回你后半生的恩爱,可是值与不值?!”
张初刚喊完,他手上的孩子就哇哇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喊“姑父救我”的话。那一声声呼唤,直刺向周启远的心。
周启远握紧了拳头,脸色瞬间铁青。
小宝,是梅亦皊最疼爱的孩子了,现在梅亦皊已不能再有孩子,如果小宝再有什么闪失,只怕梅亦皊从此后再不会真正快乐起来了。
冯岱峰看着周启远的脸色骤变,心知司令狠不下这个心来。
两军已到如此境地,仇怨已结,若没有个了断结果,待张初翻过身来,于司令便是个最大的威胁。以司令的作派,若是往常,他定不会留得张初。而现在……
冯岱峰轻轻叹息。
成大事者,便难得恩爱。儿女情长,亦难成大事。
冯岱峰心里清楚,司令就败在与夫人的浓情里了。
这一日,成军没发一枪,周启远草草收了兵。
梅亦皊在家里并不知前线事情,战线上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告诉给她。一样的款款深情,一样温暖的笑容,周启远缄口不提城楼上的事。
第二日,一样的戏码再次出演,三个人依然被推到舒北镇的城楼上。
成军依然没出一兵一卒。军营里的将士们却已经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有人暗暗把周启远比成唐玄宗,下一步便是君王不早朝了。
接连三日,成军依然不动一步,成军的将士们有人已经开始逗留在城里,不再来军营。
眼看着军心将散,冯岱峰无奈之下,去见梅亦皊了。
梅亦皊听完冯岱峰的话,锁紧了眉头,她望向低着头的冯岱峰,“你回去罢,我知道了。”
冯岱峰偷眼看向梅亦皊,但见夫人修眉蹙着,他茫然间不知该留还是该走。冯岱峰心想着,或许是夫人没懂自己话里的含义?他正思量着要不要再和梅亦皊说说时,梅亦皊开了口,“墨璐,你送冯副官出去。”
就这样被夫人请了出来了?冯岱峰怔了住,自己以为夫人会大义为成军打算,原来夫人更割舍不了骨肉亲情。
墨璐走上前来,“冯副官,请。”
冯岱峰灰败着一张脸,讪讪然的走出了梅亦皊的房间。
梅亦皊站起身,取下衣架上的外衣穿在身上。墨璐上前拦着,“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啊?马上要用中饭了。”
“去军营。”梅亦皊推开房门,就往出走。
墨璐急忙跟了上去,叫了车,主仆二人就往成军军营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