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亦皊和小春在谈大太太时，鹿芳雅也在想念着大太太。自己的母亲一夜间心脏病离世了，于她这个女儿来说，确实是太过忽然了。

鹿芳雅默默的流着泪，哥哥在国外，爹爹虽给他发了电报，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哥哥。毕竟，哥哥因爹爹的相逼，已经很久不和家里联系了。母亲丧礼前，连个男丁戴孝的人都没有，这是怎样的凄凉啊。

姜南推门进来，见鹿芳雅正拿帕子拭着泪，姜南走到鹿芳雅身边，坐了下来，“芳雅，母亲已经离开了，你再悲伤，便是要存心伤了自己的身子了。你也要想想，爹现在也很难受，你快拭了泪去，我们一起去看看爹罢。”

鹿芳雅冷哼了一声，“爹会难受？哼哼，笑话。爹现在不知道有多快活呢，娘不在了，爹还有两个姨太太呢，他有什么好难受的？你们男人还不是都一样嘛，我懂。”

鹿芳雅的口气似乎看尽了天下的男人一般，连同姜南一道算了进去。

姜南望着鹿芳雅，不知道她这脾气是从何而来，他也不和她争，先叹口气，“这些话当着我说就算了，别去给爹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娘跟爹有二十多年了，你怎么知道爹不伤心呢？芳雅，不是把悲伤挂在脸上就是伤心了，男人的伤心，不会轻易流露出来。”

姜南说着，垂下眼去，弯起腰身，低声道，“芳雅，其实你并不懂男人……”

鹿芳雅转过头去，只见姜南坐在自己身旁，淡然的望着桌角上的一个茶杯，双眼再没了往日的光辉。

这几日里，姜南忙着办大太太的丧事，都没怎么休息好。哥哥没回来，姜南如儿子一般在府里接待来往亲朋，迎来送往，还要安排葬礼的诸多事情。而她，这几天里只顾着哭，哭母亲早亡，哭自己再没了依靠，却全然没注意到姜南的憔悴。

鹿芳雅抬起手来，握住姜南的手，“南，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样说，我只是因为母亲……”

“好了，”姜南握紧了鹿芳雅的手，“我不怪你，当我得知我娘离开时，我也恨上了全世界。芳雅，你不会孤单，你还有我。”

鹿芳雅再抑制住心里的悲伤，她投到姜南的怀里大哭起来。

当天晚上，姜南陪着鹿芳雅去看鹿子鸣。鹿子鸣正坐在大太太房里那张大太太常坐着的罗汉床上，呆呆然的望着房里供着的佛相出神。三太太立在鹿子鸣的身后，眼圈泛着红。

鹿芳雅一踏入这间房里，就想起了大太太，她的眼圈微红起来。“爹，”鹿芳雅颤抖着唤了一声，“我和姜南来看看您了。”

鹿子鸣抬起浑浊的双眼，一夜间他似乎老了十岁。鹿芳雅的心不由得一紧，心里暗想，姜南说得不错，娘离世了确实对爹是个沉重的打击。

鹿子鸣望着面前的女儿女婿，又转过眼去，指着房里的摆设，“闺女，你娘走得突然，我现在都不能相信。我一看这房里，就觉得她还活着。”

鹿芳雅投入鹿子鸣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三太太也跟着在一旁抽泣起来。

姜南走上前来，低声劝起来，“爹，芳雅，你们别伤心，娘已经离去了，我想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是，爹和芳雅哭坏了身子。人死如灯灭，但我相信娘的心与我们同在。爹，您已经两天没用好饭了，我叫厨房煲了汤，一会儿叫人给您端上来，好歹您吃上一口，也好叫娘在天之灵安心。”

三太太在一旁忙随声附和着道，“姑爷这话说得不错，司令，您可不能再伤心了，这叫太太泉下也不安心啊。”

鹿子鸣抬起泪眼来，望着姜南点了头，“孩子，你这话倒说得不错，都别哭了。这几日里你也忙得厉害，我看得明白着。你带着雅儿回去罢，我一会儿也早早歇了。”

鹿芳雅直起了身来，抽了抽鼻子，狠狠的望了一眼鹿子鸣身后的三太太，就要说话。姜南上前来拉住鹿芳雅的手，用力的捏了捏，鹿芳雅转回头，只见姜南对着她皱了皱眉，鹿芳雅只得不甘心的跟着姜南回去了。

回到房里，鹿芳雅就埋怨起姜南来，“你怎么就拉了我回来了？我倒想和三姨太好好理论理论，母亲走了，她也不帮着你，倒让你一个人忙着丧事。现在在爹面前，她又当起好人来了，我看着她就心烦。”

姜南拉着鹿芳雅坐了下来，劝道，“别太计较了，此时你若是真较了这个真，倒显得咱们没了理了。待母亲丧事全办完了，爹身子骨好些，难道爹还能纵容她不成么？”

鹿芳雅咬着牙，点了头，“好，我就听你的，就让她还得意几天。”

鹿子鸣的身体自大太太病逝后，开始不如从前了。很多人都说他是悲痛过度了，许多人赞鹿子鸣与大太太伉俪情深。

三太太现在日夜照料着鹿子鸣，忙里忙外，十分尽心。

鹿子鸣的精神头也大减，他把军中的许多事都交到了姜南的手上。姜南却死命的推辞，鹿子鸣最后只得强打着精神去司令部。

鹿芳雅私下里埋怨姜南，“爹身子不好，你就多帮着爹，何必推辞呢。”

姜南则摇着头，“大哥没回来，我倒接过来军中的事务，算什么？我看你还是催着爹早些找到大哥，待大哥回来，我帮着大哥就是。”

鹿芳雅见姜南对自己家人这般用心，心里甜蜜蜜的。

开春时，梅园里的梅花开了，梅亦皊挺着大肚子，扶着小春的手来看梅花。小春指着一枝打着苞的梅花，笑着对梅亦皊说，“夫人，摘下这枝拿回去养在瓶里罢，这样早上起来时，您就能闻到一屋子的梅花香味了。”

一室梅香。

这正是梅亦皊当初最大的心愿，而现在，有了这一室的梅香，却没有与她赏梅的人了。

梅亦皊默然摇头，“不必了，叫这枝梅在树上好好的生长罢，别离开了她的家。”

这样的话，小春自然是不敢再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