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梅亦皊很早醒了来，她和小宝用过饭，就坐车去了梅宅。

到了梅宅，梅嫂子正张罗着人收拾箱笼。她见梅亦皊带着小宝来了，先招手叫过去小宝，眼圈微红起来，“儿子，娘要走了，不是娘不要你啊，是你姑姑要留下你，你可要记得娘啊！”

小宝低低的哭起来。

梅亦皊皱紧了眉头，她过去拉过小宝，叫墨璐把小宝抱到一边，才对梅嫂子说，“嫂子，你即想走，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如果真舍不得小宝，你现在带他走，我也并不会拦着。”

梅嫂子一听梅亦皊说了这话，忙一摇手，“算了算了，小宝还是你带着罢。我啊，最是个菩萨心肠，说是说，闹归闹，我还是要体谅姑奶奶的。膝下没个自己的孩子怎么行，小宝就算是你的儿子了。”

梅嫂子说着，就往房里走。

梅亦皊跟在梅嫂子身后，问道，“嫂子，你要哪天回去？是直接回界州城么？”

梅嫂子头也不回的答道，“后天一大早。”

梅亦皊把小匣子送到梅嫂子面前，“嫂子，前段时间山妞出了些意外，我的钱都用在孩子身上了。现在身边只有些首饰，嫂子你或卖或留着戴罢。”

梅嫂子一听说没有盘缠，眼睛一翻，也不接小匣子，脸先垮了下来，“哟，姑奶奶说出这些话来真好意思？你堂堂的成军司令夫人，说你没钱，谁信啊！姑奶奶直说就是，就是不想给我又有什么呢。姑奶奶不给我盘缠，我一样会走，难不成还赖在这里么？”

墨璐着实恨梅嫂子这副模样，她上前来先从梅亦皊手上拿下来小匣子，“夫人，既然舅奶奶盘缠足够了，不要夫人的首饰，夫人就留着罢。”

“哎哎，”梅嫂子一见这情形，倒不愿意了，她指着墨璐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下人而已，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份？”

梅嫂子骂完墨璐，上前劈手夺过墨璐手上的匣子，打开了盖子。梅嫂子的眼睛盯在里面的首饰上，嘴里还在埋怨着梅亦皊，“姑奶奶，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纵了下人们，都把他们哄成祖宗了。这日后我走了，你可有得受的了。”

“你……”墨璐气得不行。

梅亦皊对着墨璐摇摇头，她缓声对梅嫂子说，“嫂子，你坐火车回去么？家里那边可说好了，谁去接你？”

梅嫂子只顾着翻找着几样珍贵的首饰，脸上不由得放出异彩来，和梅亦皊说起话来也和缓不少，“火车不能到老家那边了，我叫人雇了辆汽车，我的东西也多，装一汽车才刚刚好。姑奶奶就别惦记了。”

梅亦皊见梅嫂子再无心和自己说话，转身就要走。

梅嫂子忽然叫住了梅亦皊，“姑奶奶，我后天走，你过来送送我罢，此后我们再相见，也难了。”

梅亦皊的身子一僵，眼圈半红起来。嫂子虽有万般不是，千种缺点，但是她们姑嫂这么久了，她到底还是靠哥嫂养活着。哥哥不在了，嫂子此后也不会再相见了，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来。

梅亦皊转回身来，“嫂子，我后天一早带着小宝来送你。”

梅嫂子合上了小匣子，拿着帕子的手一摇，“小宝就别来了，我都问过他们学校的先生了，他的成绩好，先生一直很照顾他。要是叫他落了课，对他也不好。”

梅亦皊抿着嘴，终于微笑出来，她点头答应下来。

两日后，梅亦皊一早就来到梅宅里送梅嫂子。

梅嫂子一改往日的冷嘲热讽，热情的招呼梅亦皊进房里说话。梅亦皊见正房里紧要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了，就笑着对梅嫂子说，“嫂子，车都雇好了么？”

梅嫂子点头，亲为梅亦皊倒上一杯茶来，殷勤的递到梅亦皊的手上，“姑奶奶，要说要回老家了，我这里心里也敞亮了不少。在川平，我没一个熟人，又没有邻里街坊，有时候只觉得闷得很。”

梅亦皊轻轻跟着梅嫂子笑了笑。

梅嫂子又说，“现在好了，我要回老家了，再不济，也会有个说话的人。”

梅亦皊浅浅笑着，低下了头去。

梅嫂子又叫外面的仆人，一会儿问车一会儿又怨人手。梅亦皊只得对墨璐说，“你快去帮帮他们罢。”

梅嫂子听了这话，也不客气，“有墨璐来帮着自然是好啊，对了，也把外面的司令叫进来罢，多一个人手，多一份力。”

梅嫂子即已说了，梅亦皊自然不好拦着，她叫了司令也进来帮忙。

梅嫂子这边继续拉着梅亦皊说话。似乎是因为分别，梅嫂子的话格外的多起来。叮嘱了梅亦皊照顾好身体，又叮嘱梅亦皊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又说起小宝的诸多习惯，还向梅亦皊传授着教导男人的经验。

梅亦皊觉得梅嫂子今天热情得过了头，她转头看向院子里的一个个大箱子，打断了梅嫂子的滔滔不绝，“嫂子，汽车来没来呢？我一会儿就不送你去城门那边了。”

梅嫂子望着梅亦皊，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好罢，姑奶奶即是要回去，我也就不留姑奶奶了。”

梅嫂子往外送梅亦皊，才到了前厅里，有人在梅亦皊身后唤了句“周夫人”，梅亦皊回过头去，却是一个不相识的男子站在了身后。

“你是……”梅亦皊还未再问出话来，那个男人抬起手来，手上一块帕子就朝梅亦皊按了过来。梅亦皊惊恐的张大了眼睛，陌生男人的脸在她眼前模糊起来。梅亦皊只觉耳畔有人在尖叫，她努力的要张开眼睛，却被充鼻的气味熏得四肢酸软下去。

梅亦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一直徘徊在一个梦境里。

梅亦皊和周启远站在一条河的两岸，河面上飘着一层化不开的薄雾。周启远隔着薄雾在对岸向她招着手，梅亦皊却找不到桥。她大声的向周启远呼喊，她要他过来帮她，而周启远恍若未闻，嘴角的笑意隐在了雾色中。

薄雾渐渐浓重，遮住了对岸的周启远。梅亦皊再想寻他的身影，眼前却只有氤氲的雾气向她压来，压得她胸口发紧，不能呼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