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王化戢一生都在追寻的奥意,他想过时间应是有形状,或者,时间这种现象,本身就不存在,一切只是为了描述过去,形容一种点位。如果太阳的出来不用时间去匡定它,而单只是太阳走到这里,月亮走到这里,一切不用时间去记录,那时间就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
一瞬那间,这是时间的用词,若是换做是一眨眼,这一动态,把时间去掉,那不就是一种纯动态。
佛家的须臾,罗臾,那些用词,对应的也许是参功悟化的那一种动态截止点。代表着这一个点上的自己与那一个点上的自己,是不一样同,是不相同。
苍海桑田那是一种那一家的时间呢?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世在变化,一切都不同了,不同的是什么呢?是环境与天气的变化,还是时间变了?如果把时间也当是一种可以存放的东西,并且它永远不变,那变化的就是石头,树木,山地,河流,会自行长大,长老,风化。这些用什么去定义呢?总得有一个刻度或是量化吧!总不可能说是发大水的哪一年,那么,哪一年也是一个时间。
王化戢无止无休的想着这个关于时间的问题。王氏的子弟,十四岁时就必须入了道境,在这个年入不了道境,那么,很难活来二十去。十四岁入了道境,给你轻松几年,到三十六岁时,就得准备入圣境了,入不了,那再给你四年,四十岁,那就是生命的终头。
这个恶梦一样的宿命,在每一年的家祠会议时,总是族中尊老们最难过去的一关,王化戢因为是二王子的身份,更是倍受先王护佑,是这几百年来,唯一没有在十四岁没有入道境。王化戢入道境,就是在去救楚近南一家那天里,那时,他已经十七岁了。
王氏族中男丁,在十四岁时,几百年来,已经没有一人能自行修至道境。全都是在十四岁时,族中祠堂就会开启,为十四岁的男丁加冠。
天家子弟,皇室血脉,十四加冠成年,比起寻常百姓子弟,看似多一份担当,可是在其中的无奈。二十岁时,就在一旁听事的王化戢,比起一同听事的叔叔伯伯们,是尊优了许多,可他心中想的却不是叔叔伯伯们心里那点事。
听事,这一个在宗祠里特殊的身份。听事,就是只能听,但却没有资格说。听事就是意味着,将来在族祠里去成为族老,族尊,更有可能成为家老,也就是族老。对于王氏这个皇家宗祠来说,那怕是贵为帝王,在实际的权力上,帝王也没有族老的权力人,族长能把帝王免了,可是身为帝王,想要把族中的族长推翻,却是千年来,没有一个帝王做成过这件事。
王化戢是族中的异类,也是族中几百年来的第一人,他不是族长,却有着无人敢犯的权威。他不是帝王,却有着这个天下间无人能及的尊贵。
十四岁上隆阳内峰居住,得钟尘子这个掌教天师的厚爱,可在天阳殿里起居,这是皇家这个守护教尊,对王化戢无上的亲眷。
十七岁入白象寺大悲堂观悟。大悲堂观悟,是九禅神僧发明出来的,只对王化戢一人有过的特权,观悟者,白象寺所有僧尼不得教授王化戢,可是王化戢却是可在白象寺自由行走,那怕是秘藏殿,他王化戢这个方外之人,也可任其取阅,就是不得带出。这一次,是王化戢自己去白象寺闯闹得来的结果。可这也是王氏千年来,在白象寺有这种特殊待遇的第一人。
接下来就是天江书院。无论是天江书院,还是白象寺,那怕是护国的天阳观,这此圣地,从来与王氏一族,只是互尊互敬,从无过多的往来。王化戢是王氏族里唯一的一人,可在这三处自由行走,并得他们的友爱。
天江书院的开放,对于王化戢来说,那就是一段少年的成长史了,楚近南他两人夜入天江书院偷香,对丰九修的说词‘书院听你们女弟的晚课,更比博士们的讲习有意思多了,我也能得长进,你为何要阻拦一个有为青年的自学成材呢?’。
结果就是一场追打,这就是让王化戢成名天下的追打,天下间没有一人,在丰九修的戒尺下还不循规蹈矩。可是楚近南与王化戢就是这样的异类,最为有名的就是楚近南了,任由丰九修戒尺飞舞,粗大的食指一指,’是他‘。
是他,是谁呢?当然是王化戢了,一切都是王化戢,那怕被打得半死不活,动都不能动了,口里还是一句’是他‘接下来就是再不言语。
王化戢在族中的势威,就是通过对这些一点一点的经历,让族人对他有着一种信服。天下人对他少年到中年的种种传奇,对他更有一种礼敬。
可王化戢那一颗时时忧愁的心,天下人却是无人能知,那怕是楚近南,也从不知晓王化戢内心的纷忧。时间对王化戢的一种诅咒,他一生都在对时候进行着从不停止的战斗,他一心对时间有一个掌控,好让他日渐稀少的族人得到解放。
眼下钟尘子的伤,唯一可得愈的情况,也就是时间,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间,他那虚弱到几乎都无的气息,哪一天才会粗上一些?
看着盘坐在地的钟尘了,不是看,对王化戢把脸对着钟尘子。此时,他还不知钟尘子是为何伤成这样?囚龙坑下不来人,难道他也是如自己一样,是因为神识的外游,受到不可逆的截断?可那种气血的虚弱,又不是自己那种情况。
一心想着钟尘子,王化戢再也无心其它了,那怕上方的囚龙阵破了,他也无心理会。本来这囚龙坑囚龙阵他就不再意,我被关在哪里?我在那里又如何?一切自己都是那样的无能无力!在哪里又能如何?
可是上方的李十一娘却是不同了,那些象流沙一样在动的石块与泥土,对她意味着什么?
对于李十一娘来说,在囚龙岭早就失去时间的意识,只有天明与天黑,除了天空里的日月,四周只有黑色的,红色的矿石,没有其它。李十一娘一衣淡绿的衣裙,此时全是黑色,红色,更多是灰色的粉尘。
一抬脚步,李十一娘一身的尘埃,象是盛开的花儿,那些粉尘,就是花粉,再花蕊里飘出,向着四方弥散。足一落地,地上一个花一样的尘团就漫漫的升起。一回想起先一时,那些会象尖剌一样聚拢的沙尘,那些自行集聚的石块,只要风一大些,每一块石头,象树叶一样的摇动,所有的尖剌,都对着想要走近它们的一切,也不只是人,就算是风也不行!
李十一娘看着这真实得已经忘记许久的现象,恍如梦幻,而前些日子,那种飞沙走石,惊天动地,那才是真实。’三千云水在手,一指彼岸由心生‘。每一次,李十一娘想要冲进囚龙坑,不把自己的金珠宝甲旋出,双手不劈挥到无力时,不会返回。
返回了,却是坐在一地的尘埃里,只要一动,那些尘埃,会象雾一样的升起,在自己静静的坐好后,又慢慢的把自己掩盖。在这个慢长到很久的时间里,李十一娘不能呼吸,不能再动一个,只要动一下,那如烟的粉尘又会满天漫弥而起。只要呼吸一下,那尘埃,会象找到出口的水,一下涌入。
每一天,李十一娘必会这样从复三次,让囚龙岭与囚龙坑石破惊天,尘埃四起,就连那些吹过的大风,路过这里时,都会变了道,改了方向。每一次,李十一娘起身站起时,必是一冲高天,只有这样,她一身的尘土,才会在风中得到洗涤,让自己从一个泥像一般的人,又重新披回那一身衣裙,让自己感觉自己还象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
过了多少日子,李十一娘没有去计数,她只是感到,可能是无尽。一个人,见不到一只飞鸟,见不到一叶树木,没有第四种颜色。天上的日与月,仿佛也只是在告诉她,她自己还在活着!想要折身回去,这时李十一娘才发现,要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那囚龙岭的飞石,已经不是她的金珠宝甲能够抵的了,只得回身,在这囚龙岭与囚龙坑之间,才会不被打饶。死一样的寂静,没有风,没有水,没一切生机或是有生机的什么!
站起来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进退无路,李十一娘不再动,静静的坐在这里,慢慢的死去,让那些风带来的尘土把自己埋了,以自己修成的圣境,也许经年也不会被风化去,成一泥塑,在这囚龙岭里,也许也是一件美事。
这是李十一娘在自己可能临死时,还能想到的最后一件美事了!
噗哧,一声,阳光明亮了,眼前的天地不再有浮光掠影,李十一娘以为自己可能是要死了,这是最后的意识,这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