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孟成静静的坐在那宽大的凳上,如令,他成了这个凳子的第三个主人,对这个凳子的了解,他与它的第一个主人一样了解它,彭孟成从楚近南第一天走进这家铁匠铺,这家铺子里的一切,就记录在了彭孟成的秘室里。可是此事,这一家人的种种神秘,与传递给他的认知映像却是全然不同。一家三个铁匠,老铁在验拣着一天里完成的各种器物。
农具的结实与打铸的是否合理,刀剑是否平直,开口的锋利,淬火的坚柔是否相间。在老铁匠的目光,从一开始仿佛就是定向,更是不会移动,每一件器物在眼前移过,在他的两手间,各自有他堆放的地方,条理与有序不是为谁而准备,这是他日常的工作,是一种手艺,更是一种心态,是生活的一部分,没有什么特别,更用不着去特别。
每一天,老铁匠都是这样。一件制好的器物,本身也没有什么特别!可在老铁匠的眼睛里,那就是他的一种化身,一种代表。从他的眼中,彭孟成看到,这老到已经是爷爷的老铁匠,他的父亲,也许就是这样做的,一辈又一辈,没有分别心。
一件农具与一把刀剑,在他眼中,也许也是一样,没有贵贱之别。象是农夫对待他们的庄稼一样,不是因为种子的贵贱,而是出于土地的需要,一切是土地在决定着,而不是那种植物贵,就去种植那一种。
望着他的两个儿子,一条皮裙,护住前身,遒劲的两膀,一团一团的肌肉,如两条苍龙盘在其间。后背上厚实的肌肉,犹如是牛背上那扭动的雄健。年长一些的大汉,从炉上取过一碗沸水,没有茶,就这样抬到彭孟成身旁的小凳上,转身就去忙碌做手中的事。
拿起铁钳,夹起碳火中的铁条,放到铁钻上,右手持一小锤,往自己面前轻拉一下铁条,那红红的铁条有光一闪,上空的空间在热浪的部冲涌下一扭曲,一把小铁锤一敲。
小锤的先行,是在度试,铁条与铁钻是否贴顺,也是方向的指点,大锤就会落在小锤刚敲击过的地方。
‘当’一声响,就是‘叮’,接下就是叮当声不绝,连绵不息,直至红色退去。而最后收手的一锤,却是在大锤上,执大锤者,他手中的大锤会告诉他,没有温度的钢条,同时也就失去了延展性,再生猛的敲击下去,就会让这一次的锻打失去意义,这并不重要,重要点还在于,过力的猛然击打,更会对铁条造成隐伤,这并非是匠人惜力,凭借高热来助自己,这是物与人的契合。
彭孟成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想着楚近南,难道他就为来这里挥上几锤吗?
抬起那超巨形的土大碗,一只饮尽,起身正欲离去。铁匠的女人们抬着饭食,就进了这间店铺。老铁匠抬一方桌在彭孟成身前:
”城主是否愿同食?“
望着抬到方桌上的饭菜,彭孟成多日不曾有的食欲,忽然生出,微侧头间,见那三十多岁的妇女,一副慎小伺奉样,心生无奈,望一眼那桌上的饭菜:
”谢老丈厚意,一日若有相求处,望能得相助?“
”若为隆阳城计,必不辞。“
”好,好一个若为隆阳城计!
你我就此诺。只是眼下佳食,我却有意,实是扰你一家一日的团聚,就此告别了。“
彭孟成出了铁匠铺,行出多远,他的护卫们才向他慢慢的靠扰。夕阳已经在城墙上,这时候,彭氏大院里又要开饭了,而家中几个管事,此时定是忙得不可开交,各家诸侯这些日子来,对减去武安侯与督左侯的分配,这是已经开始了多少天的问题。
彭孟成在思考,原来属于八个诸侯的利益,现在如何分配,是活着的几个诸侯说了算?自己能有也可说了起做用的一点权力吗?西川侯死活不知?谁又能知道他就在这个行里之外的城主手里,并且还是在武安城里。
武安城一战后,安都侯死了,他在隆阳城的使臣们一直不露面,自己几次派人去问候,也只是简单的回应,他们是在沉思,沉思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命运不知如谁做主?也不能由自己做主,他们不敢出隆阳城,在这城中,起码还是彭孟成的坐上客,可是出了城,谁知道谁会向他们下手,侯国里也没有信使,他们象是一群孤儿。而武安侯与督左侯的官役们,更是惶恐不已。彭孟成为了他们的安全,把自己的庄园都让了出来。
每一天,彭孟成不知在忙活些什么?为谁也忙,而这一咱忙碌,仿佛是无尽。他已经有二个月未过问家中之事了,象是一个真正的城主,整日在为隆阳城而忙碌,可是,每天里的每一件事,都与这隆阳城无关,可是,尽管如此,他还得倍加小心。
丰九修走了,九禅也不知去向?漫无目的行走里,竟已经是月光照地,到了西城下,这里,彭孟成在这里忙碌了近两月,所有的难民们才散尽。灾民们是走了,可是他们的灾难,却象是全都留给了自己,还加上一个无期!
城中的百姓们仿佛也知道天下不安,他们自己也得小心,幕鼓时分,每家每户都自动回家关门,一个隆阳城没有一家不再惶惶中,一个诸侯的生命都难有保障,哪这天下间,谁的生命还有安全?!看着那些紧闭的房门,彭孟成的心里,是一种无法再做生意的感伤,或许只有这样的比喻才适合于他的心境。苍凉的无奈在彭孟成心中生起,不是为了他人,他只为他自己,这种无比煎熬的日子,何日是一个尽头?
如果能回到从前,天下还传扬着王化戢的大名,那样的时代仿佛已经不会回来了?这时,彭孟成想起天安王,哪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帝?如今,他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回望一眼,自己后面只有几个卫从,而彭家所有的子弟,躲的躲,藏的藏。相比较下来,当年沈氏的种种过往,真让人羡慕,这是什么一样的家族,能有这样的预见。彭氏真就这样无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