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萧恒说，这些年户部之中问题很是严重，国库怕是早就空了，若要得那个位置，银两也是不可缺的。”宋玉然叹了口气，昨日右相任强传来书信，说军营贪墨的事已经越闹越大，她隐隐发现这后面还牵扯着永昌伯与皇后。若是这些年的银两都被皇后得了去，就麻烦了。

“这些以后再操心吧，”祁珩摸了摸怀中人的头顶，将下巴放到她头上，“快帮我想想怎么劝服郝大刀。”

林刀祖上是前朝的威猛大将军，用兵如神，太祖也很是佩服。前朝灭后，林家先祖不服朝廷，在太白山脉占山为王，也是好不威风。只是到了林刀这一代，山寨已经没落了，如今只落得个杀猪的营生。

宋玉然敛目思索片刻：“听你如此说，他祖上是反朝廷的，如今想让他转投祁朝为将，恐怕不易，明日我也跟你去看看，再想办法吧。”

两人在屋顶上睡了一晚，两个人互相依偎盖着棉被甚是舒服。

次日，两人刚到猪肉铺前，就被一人拦住了，祁珩吓了一跳，立时护在宋玉然身前。

“公子，你昨日说取来虎崽就给十倍的银钱，不是诓我吧？”竟是昨日那个猎户，说完就把一个竹篓子递过来。

祁珩掀开竹篓，只见里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来回抓挠：“这是虎崽？”

“那还有假？”猎户捏出里面的东西，“我天不亮就上山去了，别的虎崽都不知被什么叼了去，只这一只掉在了泥坑里才得以留存，我就赶紧拿来给公子您了，不知......？”

祁珩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实在不想要，但宋玉然已经先一步在临近的摊位买了布巾来把小东西从竹篓中抱出来，包了进去，紧紧抱着不放，他也只得付了银两打发那人离开。

用布巾把没干透的泥巴擦了擦，露出小虎崽被泥巴糊住的小脸，虽然仍是脏兮兮的，但能看出来确实是只小老虎。身子大约有一尺多长了，半阖着眼睛，没精打采的叫了一声：“哇唔～”

“呦！虎崽儿！”林刀那位胖夫人正端肉盆子出来，听到了虎崽的叫声，便兴冲冲地凑过来看。

宋玉然看了她一眼：“不知大嫂屋中可有温水，这虎崽须得先洗洗。”

“有有，刚烧了一锅烫猪毛的水，你跟我来。”胖夫人似乎很是高兴，招呼宋玉然跟他进屋。

宋玉然对祁珩使了个眼色，自己抱着虎崽跟胖夫人进屋去，见到正在院中杀猪的林刀：“你先去看着摊子，我给这小虎崽洗了澡再去。”

林刀看到宋玉然，微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放下手中的杀猪刀走了出去。

胖夫人虽然壮硕些，但干活却毫不含糊，十分麻利地兑了盆温水来，将小虎崽放到了水中：“来，洗澡了！”

“哇唔！”小虎崽被吓了一跳，刚要挣扎，突然闻到了她手臂上的猪血味，抽了抽小鼻子，眯着被糊得只能半张着的眼睛找到了沾血的地方，张嘴舔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越舔越起劲，还张开没长齐牙的嘴巴，对着那粗粗的手臂一口啃了下去，奈何虎小嘴更小，怎么啃都不能把半圈手臂纳进口中，根本完全忘了自己已经被泡进水里这件事。

宋玉然看着她熟练的动作，问道：“大嫂可是喜爱养猫犬之类的？”

“哈哈，我自小喜爱这种小东西。”胖夫人哈哈笑道，眼前的公子温润善良，说话声音也是温文尔雅，让她凶不起来。一边洗一边跟宋玉然闲聊，还讲起她小时候跟着父亲走街卖艺，比武招亲的事来。

“想必是林大哥打赢了擂台，才能娶得美人归吧？”宋玉然笑着看了看借着拿猪肉进院子第三趟，还时不时往这瞟的林刀。

“切，他？”胖夫人瞪了一眼不远处的丈夫，“他骗我爹说自己是这太白山的山大王，骗我爹说我跟着他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说着，拿过一条布巾把洗好的小虎崽抱住擦了擦，小虎崽不满地挣扎，哇呜哇唔叫个不停。

“我听村中人说，林家祖上着实是做山大王的。”宋玉然接过洗好的小虎崽，低头看它，纯白色的绒毛湿答答地堆在一起，或许是之前跟着母老虎吃得好，尽管饿了一天，还是圆乎乎的，睁着一双圆圆的琥珀色虎目看着他：“哇唔！”

“切,什么山大王,”胖夫人起身，在剁肉的木墩上捏来一些碎肉块给小虎崽吃，“他们家从他爷爷那代就不行了。”

“林大哥一身武艺,却用来杀猪,不觉得屈才吗？”宋玉然在院子里的木凳坐下，接过肉块，放在手心里给小老虎吃。

胖夫人看了他一眼,气哼哼道：“那个死鬼什么都听我的,偏这一样不肯听，我说过让他去考武举，他就偏偏不去,就知道杀猪，真是没出息！”

宋玉然闻言轻轻勾唇，这位夫人看似粗鲁，实则心细非常，她早就知道他们是来劝林刀的，让她进来洗老虎，其实就是劝他们莫要再坚持：“大嫂果然是明理之人，只是如今世易时移，林家先祖即便是前朝将军，太祖却一直对其称赞有加，也没有将林家定为反贼。且林大哥他生在大祁朝，自然是祁朝子民，就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王爷是真心实意看中林大哥的一身本领。”

胖夫人闻言，低头看着小老虎吃东西，时不时伸手摸摸头，却不答话。

小老虎甩了甩湿透的毛毛，扒着肉块吃的香甜无比，奈何牙齿没长齐，咬着咬着就会出现空的地方，只得换个方向再咬。

宋玉然看它吃得正欢便没有打扰，只是把布巾摊开，让阳光晒到那小东西身上，好把毛毛晒干：“大嫂这般勤俭持家，一辈子混下来也只是个有钱的屠户。不知大嫂可想过，若以后有了子嗣，难道还让他们做屠户吗？”

胖夫人闻言，禁不住又开始生气：“这话我天天骂他，哪怕去当个捕头，以后孩子不也有个指望。这倒好，生个儿子还当屠夫，生个闺女都没人敢娶！”

“大嫂想必也知道我们的来意，王爷乃是惜才之人，如今非世家出身的武将若想有所成，跟着王爷是最好的。”宋玉然把吃饱了的小老虎抱在怀里给他擦毛毛，“林大哥的本事大嫂你肯定比我清楚，还怕来日林大哥建立不了功名吗？”

“呼……”小老虎趴在宋玉然怀中，原本还有些抗拒，但当那柔软修长的手一遍一遍抚摸它的皮毛，便渐渐安静下来，不一会儿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的小虎崽就睡着了。

宋玉然见时机差不多，有些话说多了反而不好，便抱着怀中的毛团起身，“此事王爷也并非强求，着实可惜林大哥的才华，这才特意来了一趟。只是行军在途，耽搁不得，我们明日便要离去，林大哥若实在不愿，便也罢了。”说完，将一块碎银子放到木椅上，算是帮忙清洗小老虎和那些碎肉的钱，不等胖夫人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待祁珩二人走后，胖夫人便揪着林刀的耳朵把他拽进了屋里。

“夫人，你说这些着实有理，但这郕王为人暴戾，喜怒无常，去做他的属下，他肯定是要争那位置的，那到时皇储之争一旦端到台面上，便只有死路一条。”林刀苦闷的坐在椅子上，今日宋公子的那些话他也听到了，生而为大祁子民，就该报效生养自己的朝廷，而前朝于他太过遥远，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不一定是对的。英雄无用武之地，他自己这些年也并非不觉的苦闷，但郕王实在不是良主。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看他待那位军师就很好，还给他买老虎，我还没见过有哪个人对自己的下属这般好，就这一点，我就觉得比那些假惺惺的文人要好得多！”这王爷单为他跑来一趟山下村，足见其诚意，况且明日他们就要走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胖夫人有些着急。

“哇唔～”躺在房顶上，小老虎兴奋地在身下的床单上抓挠，祁珩把不安分的毛团捏起来：“再捣乱就把你扔下去！”

小老虎挣了挣，扭头去咬，奈何脖子太短，根本够不着，只得四肢乱挥。

“咦，是个小小子啊！”祁珩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藏在腹部白色绒毛中的小虎鞭。

“是吗？”枕着祁珩胳膊的宋玉然抬头去看，看不清楚，就伸手把小老虎放倒，放到两人之间的缝隙里。

“嗷～”小老虎被仰放着，很不高兴，乱动着要抓着被子翻身，拿屁屁冲着在他身上乱摸的两人。

“我们把它送到哪里去呢？”握住那根晃来晃去的毛茸茸的尾巴，宋玉然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小东西，有些不舍地抿了抿唇，行军途上带着个没什么用的虎崽实在不像话，但又着实有些不舍。

看出自家王妃的不舍，本就打算买来给她玩的祁珩勾了勾唇：“亲我一下，我就让你养。”

“真的？”宋玉然转头看他。

祁珩严肃地点了点头，闭上眼指了指自己的唇。等了半天，也不见身边人动作，正待睁眼，慢慢的感觉有热乎乎的气息越来越近，然后，一个微凉的、柔软的、毛绒绒的东西就碰到了他的嘴角。猛地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无辜的琥珀色眸子“哇唔？”。

抬头看去，抱着小老虎的宋玉然笑得倒在了他的身上。

次日，待祁珩再去的时候，胖夫人在猪肉摊上剁肉，旁边多了一匹马。

“你们来了！”胖夫人看到两人，十分高兴，她一直怕他们失了耐性今日直接走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去叫他！”说完，转身进屋，就听得里面一阵吵吵嚷嚷。许久之后，扛着家传广元刀的林刀才被自家夫人拽了出来。

祁珩忙走上前去，揽住颇有些不情愿的林刀：“林大哥肯出山帮我，小王真是三生有幸！”语气诚恳，又不失武将的豪迈，让人顿生好感。

“王爷谬赞了，林某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真亏王爷看得起。”林刀有些不自在，暗道这郕王年纪轻轻，说话做事却十分沉稳干练，想起那日在肉铺中与他单独详谈的内容，说不定他真的是个明主，那就暂且跟着他混一段时间再说吧。

“等我把这猪肉铺子盘出去就去军中找你们，”胖夫人冲骑上马的三人挥了挥手中的杀猪刀，“老娘这两把杀猪刀也是能打仗的！”

回程要尽快赶上绕道而行的队伍，林刀便带着他们走山道穿过太白山去截队伍头。

祁珩得到了林刀这一猛将，心情好得不得了，三个藩王之中，淮北王是最难对付的。

那个人谋略心计都不输他，祁珩一向不屑于使一些过分阴险的手段，他有自己的底线，倒是那个淮北王，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即便淮北军比不得朝廷大军人数众多，却还是屡次让他铩羽而归。

当年若不是有林刀相助，淮北封地怕是没个十年八年打不下来。如今提前得了他，想必打西北东南两地的时间，会大大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