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宫以来，妹妹的病原本已经有了逐渐好转的趋势的，可不知为何又突然恶化了。

许久之后，森琉知道是皇后命人改了药方，不仅对妹妹的病没有好处，反而还害死了她。

但以毫无意义。

妹妹的身体每况愈下，最后几天每天都会咳血。太医走了又来，又是开药又是施针，就是没有一点效果。妹妹被病痛折磨，一直持续到今年初春的一个雨夜。

那夜雷雨交加，是今年的第一场雷雨。都说春雨贵如油，大家都沉浸在冬去春来的欢快中，只有静心宫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师秦得到消息赶来时，全身被雨水浇透，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顺着师秦的下巴流淌下来。鸢震举着伞跟在他身后，却完全跟不上他的脚步。

问太医怎么回事，太医们只是摇头。森琉伏在床边痛哭，躺在床上的人，胸口已经没了起伏。

窗外电闪雷鸣的瞬间亮如白昼，屋内的烛火却不安的跳动，忽然，熄灭了。

屏退了太医和宫人，屋子里只剩下森琉和师秦，还有床上的一具正在冰冷的尸体。

师秦拍了拍森琉的肩膀，喉中似乎哽着什么，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宫中死人，也并非多么奇特的事，可不知为什么这次，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大脑空白了许久，才从喉中挤出一句，“我会厚葬你妹妹的。”

却被森琉回身，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你不是说皇宫里御医能治好妹妹的病吗！为什么妹妹还会变成这样！”

她眼中燃烧着怒火，面目表情变得狰狞，两行清泪顺着脸颊不断的流淌。

“你们这些骗子！你还我妹妹！”

她嘶吼，她抓着师秦的衣领，不住的摇晃。弱小的拳头无力的捶在师秦胸口，却不知为什么，每捶一下，师秦心里就会跟着疼一下。

任她哭闹，任她抓乱自己的龙袍，任她滑落在自己脚边，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一样。他蹲下身，蹲在森琉面前，她已经没有力气在喊了，大口喘息着，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堵住呼吸。

师秦将她护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边抚摸她的长发。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他只知道，她失去了一个生命的依靠。

自幼与妹妹相依为命，妹妹便是她努力活着的全部动力。

“你已经很努力了，有你这样的好姐姐，你妹妹一定觉得很幸福。”师秦轻声说。

“所以，你也不要太悲伤了。让你妹妹放心走吧，不必再为姐姐担心。从今以后，森琉，你就为我而活吧。”

那之后，森琉整日坐在空房中，闷闷不乐。师秦来看她，她也无精打采，挂在墙上的琵琶，落了一层灰。

师秦每次来都主动帮她把琵琶擦干净，再挂回去。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听她弹上一曲。

他来静心宫的次数愈加频繁，皇后就愈加记恨。但她又不能大动手脚，之前就被师秦警告过，她不能再冒冒失失的出现在森琉面前。

于是在森琉眼中，她忽然就换了一副面孔，巧笑倩兮的来到了静心宫。

抚摸着墙上挂着的琵琶，皇后心生计策。“听说你能写曲，会弹唱。进宫一来已经半年有余了吧，皇上待你不薄，你是不是也应该考虑，报答他一下？”

森琉坐在妹妹躺过的床边，冷漠视之，没有回应。

皇后心中冷笑，“我也没别的意思。一个月后，是太后的诞辰，皇上打算好好给太后庆祝一番。你若是有心报答皇上对你的宠爱，不如献上一曲，也算在这后宫有些作用。”

虽然她这番话森琉并不喜欢，但很受用。她知道师秦因为妹妹的病操了不少心，她也没什么可以报答的。

更何况，入宫以来，师秦从来没强迫他做过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得到师秦的准许之后，他二人便开始讨论内容。师秦说，他打算专门为母亲写一首祝寿诗，再由森琉谱曲，弹唱。

这个节目，必定会成为太后的惊喜。

每日练歌练曲，不再无所事事，心里也不比妹妹刚病逝时那般难过了。

师秦说，他的词和她的曲是绝配，就像他们两个人。她做好了曲子唱给他听，他心神沉醉，忍不住将她一把抱起，不顾她的惊呼，进了香阁。

她发如泼墨，洒了半张床铺。泪水落进发丝中，转瞬便消失不见。

师秦一怔，还未褪去身上的衣服，眉间柔软，唇瓣落在了她眼角。“你有不愿意就说出来，我不会强迫你的。”

他正要起身，却被森琉突然坐起抱住了手臂，脸埋在他的臂弯里，抽泣着说谢谢。

她像一只受了伤的猫儿，因为被师秦救下，而表露出了独有的依赖。

师秦这样想。

寿辰那天，因是太后的六十大寿，因而置办的格外壮观。唱戏的，杂耍的，光是这些穿得花花绿绿的表演者，就有几百人。毕竟是自己的生母，师秦自然不能怠慢。

他和太后两人坐在最靠近台子的地方，其他宫人在后面按照级别一次排开。整个皇宫里，这天傍晚热闹非凡。

森琉上台时，台下各种声音都有。有惊叹的，有嗤鼻的，有小声议论的。毕竟森琉不是正式妃子，也非皇亲国戚，却住在这后宫里，占着一席之位。

太后见了她，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显然对她也是不喜欢的。

却听师秦小声说，“这个节目是儿子和她共同设计的，专门为了先给母后，母后可要笑纳啊。”

看着自己儿子这么用心，太后也没什么可推辞的。节目还是节目，就当她是外面请来的一个乐师也好。

可她唱歌，是真心好听。

之前议论纷纷的人，在她开口之后，都变得寂静无声。就连坐在师秦侧身后的皇后，都被她的歌声惊呆了。

婉转动听，如高山流水，如柳叶抽枝。

沉醉于歌声中的人，甚至忘了手上还抓着瓜子。

而当她的琵琶弹奏到高潮处时，整个皇宫都几乎跟着一同高呼寿与天齐的祝词。

而后突然之间，琵琶弦断，乐声戛然而止。手指一阵刺痛流出血来，台子下面，传来惊呼声。

太后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笑容瞬间逝去，整个人向后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