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袁曦和洛灵雅置身码头的时候，她们才能借着油灯的灯光，勉强看清周围的情景，她们意识到她们所在的其实根本不是码头，而是某种巨大的金属构造巨型建筑内部的某处。

身后那广袤的黑色水域，也并非是什么湖泊或者水池。

隐约能听到金属零件的运转声、蒸汽的喷吐声、以及被拖长了的，汽笛的鸣奏声。

整个世界，连通她们脚下的大地，都保持一种倾斜的姿态，不时会左右摇晃，让人有根本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洛灵雅和袁曦拿出各自的手机，将手机调到照明模式，对准前方照去，看到的却是一面巨大的金属墙壁，上面书写有这样的标示：“b2蓄水池，废物处理，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

“我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袁曦和洛灵雅勉强爬了起来，袁曦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波涛之声。

“听这种声音，似乎我们位于某片水域，或者我们干脆就置身某座漂浮在水域上的平台？”洛灵雅只是这么猜测着。

就在这时，电子的沙沙音突然从头顶响起，两人将手机对准头顶的方向，看到那里确实存在着广播喇叭。

“袁曦同学，感谢您对守秘人探灵队的兴趣，今夜是您的第一次入队考核，我是您的考核指引者，您可以叫我鱼。”这一次广播里响起的又是另一个优雅平静的女声。

“我没想参加这个入队考核。”袁曦虽然来到临杨一中的目的就是这个守秘人，但是她可不想让对方就这样强行将她拉进考核。

“很抱歉，您的入队考核有些特殊，我们并没有给您准备退出机制。现在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完成考核，要么永远留在这里，”鱼用温柔的语气说着彻头彻尾的威胁，“并不用担心，这里的时间和外界是完全隔绝的，您在这里呆上一个月，可能外界才过了一个小时哟。”

“既然这是袁曦的考核，为什么要把我卷进来，我的考核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洛灵雅不满地抱怨道。

“由于这次考核至少需要两人进行，所以您被指派为袁曦同学这次考核的协助者，”鱼还是一成不变的声音，“如果您能协助袁曦同学完成这次考核，那么我们可以考虑让您提前成为探灵队的预备成员。”

“这样啊……那么我们这次考核的内容具体是？”洛灵雅沉吟片刻，竟然没有太抗拒的样子。

“你们现在置身于一艘名为‘耶稣之剑’的游轮上，在现实中这艘游轮早就沉没了，但是在灵界里这艘游轮仍然永远地游荡在海上。”鱼一开口，就是让袁曦和洛灵雅无比震惊的消息。

“耶稣之剑？是四元体路西城一家当初乘坐前往临杨的那艘游轮吗？”袁曦当然记得耶稣之剑，不久之前她还专门在新买的手机上搜索过这艘在临杨名气极大的幽灵船。

永夜集团的创始人路西城的父亲，似乎为了政治避难，曾经带着整个陆家乘坐着这艘游轮从美国返回临杨，但是在即将返回临杨的途中，游轮突然失事沉没，只有路西城一家成功上岸，对于沉没那一天，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事实。

“没错，就是那艘耶稣之剑，灵界中的耶稣之剑，永远定格在了将要沉没而没有沉没的那一瞬间。你们来到这艘耶稣之剑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个，前往游轮最顶部路雪松的房间，确认路雪松的生死，找到打开耶稣之剑底层船舱的线索；第二个，开启耶稣之剑底层船舱，收容船上运载的违禁物。”公式化的任务宣告，不带一点人情味。

还没等袁曦和洛灵雅追问更多的细节，广播已经自动关闭，似乎鱼根本没有同两人闲聊的兴趣。

“感觉我这个考核任务，比你的要困难许多呀，为什么你只是对着镜子削苹果，我却要进入这种鬼地方收容什么违禁物？”袁曦错愕地说。

“大概是因为你在组织的眼中，价值远高于我吧……我感觉你的考核等级，似乎是探灵队队长级别的。”洛灵雅用相对诡异的眼神看着袁曦。

“我可不想当什么队长！”袁曦抱怨道。

“我们没有抱怨的资格，我们已经被丢到这里，我们只能去执行。”

于是袁夕和洛灵雅开始探索着艘神秘的耶稣之剑号大型游轮。

面前只有唯一的一条向上的通道，沉重的金属闸门半开，袁曦和洛灵雅都弯腰俯身，从金属闸门之下爬了进去。

向上的一条陡峭的扶手楼梯，能俯瞰到两侧的远景。

都是阴暗的金属结构，各种意义不明的零件和螺丝仍然在不停的运转，指示灯闪烁着暗红色、橙色和绿色的光芒，一条条漫长的生产线仍然在运转，传送带上一台台集装箱里不知道密封的是什么。

暗蓝色的紧急照明灯，在高处不断旋转，将一切都蒙上不祥的阴影。

冰冷的电子女声还在不断地循环播报：“由于1级紧急事件的发生，路雪松先生已经下达封锁禁令，全船所有的乘客舱室都会被封锁，为了您和全船人的生命安全，请所有乘客都进入自己的舱室避难，清扫者部队已经出动，任何违背指示者都有可能被击杀……”

一直走到扶手楼梯的尽头，是一扇半开的华丽紫色大门，门上有着各种奇异的浮雕，都是宗教画里的修士、圣人和天使形象。

只是从门缝之下，有黑色的干涸液体渗出，袁曦觉得那种液体似乎是血迹。

袁曦和洛灵雅对视一眼，她们都闻到了不正常的气息，死亡的味道。

“做好心理准备。”洛灵雅说。

“就算我没有准备，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袁曦苦笑。

两人的心跳加快，一左一右，一人抓住一边的门把手，门把手都做成怪物的形象，握着门把手都能感觉到把手彻骨的寒意。

两人用尽全身的力量，顶在门上，这扇尘封已久的门，终于开始震颤，然后被两人推开。

一瞬间闯入金碧辉煌的宽广空间，异常宽敞的球形大厅，两侧竖着一根根高大的希腊神庙式立柱，柱头都有无比精美的螺纹装饰，大厅的最高处，有无比华丽的水晶灯垂挂而下，闪耀恍如星辰。

球形大厅的内壁上至少有上百块浮雕拼接，都是神话和历史人物，球形大厅最中心的穹顶则是被镂空的圆形孔洞，两人抬头，能看到孔洞之上是宁静悠远的夜空，万里无星，只有一轮鲜红的满月倒挂朝着室内倾泻光芒。

浮雕穹顶之下的上半部分四壁，则都是透明的玻璃钢，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都被拉开，能看到四周的辽阔的海面风景，淡蓝色的玻璃钢将月光过滤，洒落大厅的氛围如梦似幻。

被所有浮雕、光影和帘幕拱卫在最中央的，则是一尊气魄极其雄浑的青铜立像，却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神态悲悯而痛苦，身体纤瘦扭曲，骨架凸起，手脚都穿有钉子，而耶稣的侧腹，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似乎曾经有某人将一把利器深深地刺入其内。

袁曦和洛灵雅，呆呆地从底部一直仰望到天空，最后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在最中央的耶稣像上。

然后络绎不绝，袁曦和洛灵雅听到喧嚣欢愉的人声此起彼伏，不知何时，一道道衣冠楚楚的银色人影在宽广的球形大厅内纷纷出现，男士都穿着合身的礼服、女士都套着优雅的长裙，大厅中央的舞台上乐队鸣奏着大小提琴、风琴、萨克斯和钢琴，在曼妙的音乐声中，绅士和千金们都眼神含蓄而亲昵，翩然起舞中汇聚成无垠的舞池，环绕着袁曦和洛灵雅旋转不息。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看起来这里一片歌舞升平呐。”袁曦一脸茫然地问。

“不要被这些假象蒙蔽了双眼，”洛灵雅将手探入腰部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袋，布袋被红色的丝线密封，他解开丝带，将手探入布袋，“这是我那老父亲的糯米，我家的祖先，是用它来砸僵尸的。”洛灵雅轻声说。

她抓起一把有些进水的糯米，将这上百粒糯米高高撒上空中，无数的糯米非但没有朝下坠落，反而朝着四面八方弥散开来，空气中响起一阵阵噗嗤声，就像是有很多个气球同时被戳破。

然后一切都被摧枯拉朽地撕破，袁曦看到一层半透明的光膜从天际被剥离，然后一直垂落，崩碎成为无数光粒。

光鲜华彩眨眼崩坏，暴露出其下残忍狰狞的本质。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天而降，重重甩在大厅的最中央，将几乎三分之一的地板砸的塌陷下去，到处都是裂痕和碎石。

希腊式立柱东倒西歪，支撑的二楼都大半瘫倒，装饰精美的柱头现在都蒙上烟尘。

满地都是玻璃的碎渣，那座耶稣的圣像也只剩下半截身子，另外半截早就倒在前面，乌烟瘴气。

而数不清的舞动人影早就不翼而飞，充盈着整座大厅的，只有浓郁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尸体，至少上百具尸体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横陈在这座大厅之内，可以看出他们曾经都是何等高贵富裕的人物，但是一场惨剧突如其来，于是他们都毫无征兆地死掉了。

有人似乎是被高处抛掷下来，被吊灯的枝杈穿胸而过。

有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开，身体的零件四处横飞。

有人以各种姿势瘫倒在地，身上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

距离袁曦她们最近的几具尸体，属于几个比她们大不了多少的女孩，穿着华贵的舞会礼裙，脸上画着各种美丽的妆容，发型被悉心地梳理，她们都朝着袁曦两人进来的那扇门跑去，但是残忍的死亡突然造访了她们，于是她们的脸永远定格在恐惧和绝望里，被枪打死、被折断脖子、被捅死、被撕裂，距离袁曦最近的一个女孩的脑袋，几乎就在她脚边几步之外。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袁曦惊惶到几乎失控地问，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屠杀景象。

“别发呆了，有人来了。”洛灵雅却拽着袁曦的袖子回头就跑，两人及时钻进一张圆形餐桌之下，有丝绸桌布从餐桌上方垂下，透过桌布的缝隙，她们能观察到外面的景象，当然，也能看到坐在餐桌一旁的，那具靠着椅子被爆头的胖绅士尸体。

袁曦和洛灵雅都能清楚地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突然回响在球形大厅之内，似乎有很多人在同时行走，但是他们都按照着相同的节奏，同时出脚、同时收腿，整齐划一如一人，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

袁曦能听到一阵又一阵延绵不绝的沉重呼吸声，就像是很多垂死的病人借助呼吸器深深呼吸的声音。

桌布的缝隙之外，袁曦看到很多只脚，迈着同样节奏的步伐，都是制式相同的军靴，很多军靴的靴底都沾着鲜血。

刺眼的探照灯光，沿着球形大厅的墙壁四处扫动，这支“军队”似乎正在这里搜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