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夕入住老屋的第二天,清晨七点半,阳光刚刚斜着照进屋内的时刻。
莫名精确的生物钟让袁夕恰到好处地睁开了眼,幽蓝色的眼瞳,在一半沉浸在阴影、一半沐浴在阳光中的卧室内依然闪着诡异的光,她看到陌生的天花板,贴顶的壁灯,墙角的蛛网,漂浮在空中的尘埃。
一夜无梦,睡得异常甜美,并没有什么乱象和怪事发生,袁夕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睡眼惺忪的袁夕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睡衣下的纤细身体在阳光中展现出美好的曲线,她一脸茫然地举目四顾,又一次将不安分地挡在额前的碎发撩开。
我是谁?我在哪?我今天要做什么?袁夕一片空白的大脑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管了,还没有睡够,继续补觉,袁夕又身子一软,瘫在柔软温暖的大床上,紧闭双眼,想要多睡一会。
然而一旦醒来,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干躺了十几分钟后,无可奈何的袁夕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将雪白的小脚丫塞进昨晚新买的小熊拖鞋里,她勾着腰有去无力地走进厕所,端起水杯,对着永远雾蒙蒙的镜子,开始刷牙,镜中倒映出的那个眨巴着一双迷离睡眼的大萝莉仍然青春无敌,明明才过了数天,袁夕已经开始试着习惯镜中那个陌生的美好身影了。
简单地换上一身从老屋父母旧衣柜翻出来的,疑似是母亲冯星语的衣服,在母亲身上只是荷叶花边的亚麻修身衬衣,但是套在袁夕身上就由于尺寸太大显得像是连衣裙,但是袁夕只能将就着穿上了。
至于那台父亲留下的名为“射影机”的神秘相机,袁夕打算以后再慢慢研究,现在被她十分小心地藏在衣柜内的一个首饰匣子里。
临出门的时候,袁夕默默在心底将今天的任务清单列了一遍。
杨暗年给她入住老屋之后的休息时间只有一天,明天就得去临杨一中熟悉新生活了,袁夕至少要在今天将未来必须打理的生活必需品给置办好。
银行卡昨晚袁夕已经在吃完炒河粉之后,去了最近的银行查看了余额,数额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足足三十二万,如果袁夕不胡乱挥霍的话,不只上完高中三年,支撑她再上大学四年大概也绰绰有余了。
袁夕打算用父亲银行卡内存的钱先购置以下的东西:
一台智能手机,方便她查询袁家老宅、若柳村、四元体、白仙、神婚、飞机空难等相关事情的情报,杨暗年也给她留了手机号,如果有麻烦,袁夕大概还能摆脱这个自称是自己父母故人愿意代替父母监护她的神秘男人帮忙,袁夕知道杨暗年此人或许会远超她想象的神通广大。
几套日常换洗的合身衣物和鞋子,袁夕并不想把自己打扮到犹如电视上的明星一般闪亮,她只希望能尽量保持低调,能做到基本的伪装。不至于让街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更何况听杨暗年所说,四元体的眼线几乎遍布整座临杨市,袁夕更不能继续高调行动让她太过于轻易暴露在四元体的关注之下。
上学的书包、文具、水壶和几本辅导书,袁夕虽然自认成绩不差,就算换了一座城市上学也不会落伍他人太多,但是毕竟教学的内容不一样,袁夕需要先行预习一下。
订购冰箱、空调和一台电视如果没有必要,以后袁夕在上学之外并不打算经常出门,出门越多被四元体再度逮住的几率就越大,所以袁夕准备在冰箱里囤积一些食物,顺便再准备几大箱子的快餐面。
至于空调,入住老屋之后,袁夕就发现这座老屋里的温度常常远低语外界,今夜她睡觉的时候甚至裹了两床被子才真的沉入梦乡,这样的老屋里如果不装一个空调调节温度,袁夕恐怕真的顶不住。
最后是那台电视,老屋的电视型号实在是太旧了,几乎在电视上看不到任何现代的频道,而且每次看到这样屏幕的电视,袁夕总会忍不住想起她在灵界所看到的那个名为《血月之屋》的怪异节目,如果哪天这台老电视里又突然跳出那个节目,袁夕觉得自己会被吓死的。
在棺材板般的公寓楼附近的便利店里,先急匆匆地买了一个松茸面包一杯豆浆,囫囵吞枣地交待了早餐,袁夕又马不停蹄地穿过公寓楼前的小广场,只是清晨,袁夕已经能看到小广场上有晨练的老人在打姿势奇怪的套路拳、老爷爷一个人在树林里吊嗓子、以及名为鳞虎和羽的一对璧人般的孩子在广场的喷泉边上玩水。
鳞虎似乎想要对袁夕打招呼,但是袁夕却装作没有看到他的样子,急匆匆地往地铁站的方向跑去了,袁夕的第一印象让她对这个孩子其实感到相当忌惮,如果有选择,她会保持敬而远之。
跟着川流不息的早高峰上班人群挤进地铁站,袁夕在地铁站服务处办了一张地铁卡,然后按照昨天朝杨暗年问清楚的路线,开始挤地铁先前往数码城。
在地铁上,袁夕还是很难习惯来往不论男女,那种看可爱洋娃娃一般的惊艳眼神,甚至还有人把手机对准她想要偷拍她,袁夕只好背对着人群挤到墙角,避免和任何人产生视线上的接触,唯一令她感到庆幸的是,虽然是如此拥挤的地铁,一直坐到到站,她也没有遇到她恐怖想象中类似咸猪手这样的事。
走入临杨人潮涌动的离火商业街,忐忑不安的袁夕始终低着头看着脚尖的地砖,沿着街道的边缘和暗影处行进,她不敢看任何人也不想看任何人,只是看着身边有一双双形式各异的鞋子从两侧犹如水流般流过,城市熙熙攘攘的喧嚣声落入袁夕的耳畔,都会扭曲成莫名其妙的呓语。
而更令袁夕选择始终低着头不敢观察任何人的原因是,在拥有那双幽蓝色的眼瞳之后,袁夕发现,这座诺大的城市里,黑色的暗影无处不在……
拥挤的地铁里,可以从玻璃窗户的反射里看到,对面的座位上坐着脖子折断表情痛苦的女人在捂着脸痛哭。
经过摩天大厦的高楼,会听到头顶有呼啸的风声,一道黑色的人影从天而降在你的面前变成一团肉酱,四周经过的人们却都若无其事的样子。
哪怕袁夕始终看着地面的石砖,有时也会看到身边有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肮脏运动鞋经过,抽了抽鼻子,闻到的是腐烂的泥土味。
巨大的霓虹广告炫光牌上,衣冠楚楚的明星,他的脸孔有时候会扭曲成为优雅微笑的异形妖物。
有时就连头顶的天空,会有一条条黑色的触须一闪而过,巨大的阴影犹如云团一般掠过,那体型却宏伟到遮天蔽日。
不可知不可见的异类一直就存在于世俗日常的边缘,只是无人拥有能看见另一个维度的影子。
现在袁夕睁开了她的双眼,她发现整个外面的世界,都被深不可测的恐惧所笼罩,所以哪怕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仍然不会产生任何安全感,相反时刻笼罩在她心头的,只有浓郁的孤绝和疏离之感。
仿佛自始至终都只剩下她一个人,被无尽的黑暗和恐惧所包围。
袁夕觉得,杨暗年所能看到的世界,应该和她类似,所以这才是她呆在杨暗年身边,虽然不适仍然会有莫名安全感的缘故,毕竟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或许是“同类”,然而在人群之中,都注定会是异类。
袁夕随便挑了一家最近的数码手机店,无视店老板唾沫四飞推销的什么折叠屏和科技美学的新概念手机,她随意挑选,买了一台价格1499的平民智能机,颜色是灰色和黑色交错。
然后袁夕临时办理了一个新的手机号,各种眼花缭乱的套餐让她头疼,她只是闭着眼睛选了一个所谓的每月38的学生套餐服务,能够做到基本的流量上网和发短信对于现在的袁夕就足够了,袁夕目前暂时并没有去玩社交软件或者打游戏的兴致。
袁夕只想尽快把今天的任务做完,然后回到她的家,蜷缩在黑暗中静静等候明日的到来,哪怕明日到来的同样是全然的未知,她那个曾经有父母用心建立的“家”同样也早就人去楼空,根本不可能保证安全。
但是至少那里曾经是她和父母所钟爱的家,呆在那里仍然能看到父母过去留下的,活过的痕迹,会让袁夕产生他们仍然呆在身边的错觉,哪怕是这样的错觉,也能让此时袁夕心头的阴霾稍微消散些许,让她觉得未来仍然不会是完全的孤独,和永恒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