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云夕梦才想到这是古代,患了妇人病是很难启齿的。于是坐到床边去,伸出手亲切地握住刘氏干瘦的手。
“阿姆,这妇人病是很平常的,不用觉得羞耻。就因为您不敢说出病情,不去积极治病,不止自己身体、心里难受,家里人也为你的病饱受煎熬,难道你看着不心疼?”
见刘氏在发怔,她继续游说道:“阿姆,如果您不治病,就是等死。时间长了,家里的人、财都被您耗空了。
况且,你选择了不治疗,就是一心求死。
既然如此,那就长痛不如短痛。说句难听的,您若是心疼他们,就应该早点减轻他们的负担。
这样的话,阿伯就能重新找个娘子做伴,阿宇娶媳妇、阿渺嫁人名义上也有个娘撑场。可是,到那时您的床被别的女人睡了,您的儿女叫别人做娘,您辛苦所得的一切都拱手相让给别的女人,这您放心吗?您甘心吗?”
刘氏咬着嘴唇,全身在颤抖,她张了张嘴,终是没发出声音。
“阿姆,养娘不及亲娘亲,他妇不如糟糠妻。您若是这么轻易放弃他们,也没资格做他们的至亲。”
刘氏泪如雨下,哽咽道:“阿妹,阿姆不知道作了什么孽?不止得了妇人病,这腿也动不了。我不放心,我不甘心!又能咋样?”她嚎啕大哭,肩膀耸动着,哭得撕心裂肺。
“阿姆,别激动,莫哭了,哦!其实妇人病也不难治,至于您的腿,等我诊治完再说吧。”云夕梦抱着刘氏的肩膀,心里酸酸的。
“谢谢你,阿妹。你不是失忆了吗?”
“这是你跟我的秘密,不准说出去哦。”云夕梦调皮一笑,竖起食指摇晃着。
外面传来‘噔’的一声,是竹篮子掉落地下的声音。跟着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一个人,原来是黎渺。“阿咩(客家话:娘),呜呜......”她抱住刘氏的腿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她起身来到云夕梦面前,蓦地跪下,“阿姊,求您救救我阿咩。您一定能救的,我相信您!”
云夕梦连忙扶起她,寻思着这妹子何时开始对自己如此信任呢?
询问症状后,她暗地舒了一口气,刘氏得的应该是慢性盆腔炎,不算严重。
月亮当空,丝丝的月光从树皮茅草中透进来,云夕梦依然在琢磨着刘氏的病情。
上次经过南屋,她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是益母草种子茺蔚子的味道,当时心里就觉得疑惑了。今天了解过方知道,原来刘氏得了羞以启齿的妇人病。想起赵稳婆曾经说过,苦草子(茺蔚子)能治妇人病,于是自个去找苦草子来服用。
据医书记载,服食大量的苦草子会致人中毒。
一般人服食20-30g,大约4-10小时发病;也曾有人在10天内连续服至500g而始发病的。中毒症状为突然全身无力,下肢不能活动呈瘫痪状态,但神志、言语清楚,苔脉多正常。
刘氏本来就血虚,血液循环不通,让症状更显严重,因此瘫痪在床数日。
她试探过程大夫,知道菟丝子种子对妇人病也有用。于是病急乱投医,跟苦草子一起服用,中和了药效,不然也熬不到现在。
好在早发现,否则以这里的医疗条件,拖下去只会药石无灵。
翌日,鸡在叫,猫在跳,狗在闹,院子里非常热闹。“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云夕梦伸伸懒腰,慵懒地走出来。
“阿花早”,“阿妹早”,“阿姊早”,三张殷勤的笑脸出现在面前。
阿花是云夕梦随口为自己胡诌的名字,因为这名字够普通,而且衬自己如今的模样。因为他们之前一直都是喊她阿姊或阿妹,一下子被喊成阿花,她一下子雾煞煞的,反应不过来。
黎渺昨晚织布直至阿爸阿哥回来,将阿咩能治好的事说了,他们很激动,一早就跑过来等云夕梦起来。
来到刘氏的房间,认真观察询问过后,云夕梦心中有数,果然是如她所猜测的一样。
黎家四口眼巴巴地瞅着她,眼神复杂得让人不忍直视,其中有害怕、有焦虑、有渴望......
病人的心态云夕梦很理解,所以直接说诊断结果,“妇人病能治好,站起来的机会有9成。”
“哟......”黎渺激动地拉着黎宇又笑又跳,黎铁头夫妇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脸上一片惊喜,心里百感交集。
“先别激动,前提是有对症的药材,你们得去药铺看药材齐全不?”
云夕梦的话让情绪激动的他们马上停下来,心里惴惴不安。“阿妹,你开药方,多少钱不要紧,阿伯马上到镇上去抓药。”
黎铁头紧抓着娘子刘氏的手,坚定地说道。
云夕梦徐徐念出药方:“金银花、蒲公英、茯苓、生地、丹参......”
跟着补充道:“只要停服苦草子,开些解毒药,腿就会正常。”
药材与分量太多,黎铁头记不住,急得满头冒汗。见此,云夕梦让黎宇找来一块树皮及一块木炭。沉吟一下,用繁体字写下药方。
自从云夕梦着手治疗刘氏之后,黎家人一扫往日的愁眉苦脸,脸上洋溢着笑容,充满了希望。
刘氏也愿意出来跟他们一起干活,一起吃饭。行动不便不要紧,有两个非常乐意的搬运工。
三月的清晨,细雨迷蒙,草尖青青的田野,不时调皮追逐低飞的燕子,如一卷生动的水墨画。
“咳,咳,咳......”
云夕梦正在灶房帮忙生火,她拿着竹做的吹火筒认真地吹着。辛辣熏人的火气从吹火筒里倒灌进来,呛得她咳嗽不停。
不服气地再度凑近,朝干草下面的微弱火光轻轻用力吹。“嘭”的一声,火烧着了,火苗淘气地朝她吐着舌。
她连忙架了几根木柴上去,将吹火筒凑近木柴的底部,耐心的、徐徐吹气,不一会,木柴着火了。
“yes”,云夕梦欢呼一声,得意地扬着脸,朝黎宇伸出尾指,这是对他小看自己的回敬。大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中更是璀璨夺目,笑起来更是夺人心魄。
“嘻嘻,阿姊,你满脸都是炉灰,黑糊糊的,像一只花面猫。”黎渺咯咯地笑着,她清脆的声音唤回了黎宇迷失的神智。
黎宇红着脸低下头,心跳得十分厉害。阿花笑起来好美,特别是那眼睛,会勾魂一样。
黎渺笑够了,用木勺舀上水,端到云夕梦面前让她自己看。
水在勺里晃动着,一张脏黑的花脸随之晃动,真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花面猫。
云夕梦自嘲道,以前的自己是完美的代名词。来过这里后,丑、瘸、是自己的代名词,现在还多了一个花面猫,果然是没有最丑只有更丑。
“老爷(客家话:公公)、安人(婆婆),你们来了。”刘氏的神情拘束不安。
两鬓染霜,白发斑斑,衣衫褴褛赤着脚的黎祖父跟黎祖母走了进来。
“大嫂,出来走走也好,面色看起来不错。”黎祖父缺了一颗门牙,说话有点漏风。黎祖母也慈祥地笑着,将手上的东西放下。
“阿嫲,你拿匹布过来干嘛?”黎渺上前挽住祖母的手臂,眨着美眸问道。
“阿渺,你阿嫲没吱声就拿了你家的葛丝回去织布。百冶婆(老妇人)眼不好,织出来的布很粗糙,浪费了你家的葛丝,真不中用!”
黎祖父脸上的皱纹不自然地抖动,嘴里不停地责怪自己的老娘子。
“百冶公(老头子),阿大生活艰难,我不过是想尽微薄之力,想着帮轻下他,难为我熬更抵夜......”黎祖母越说越委屈,难过的抹着眼泪。
“阿公,莫怪阿嫲,她也是一番好意。我们刚好缺布做衣服,谢谢阿嫲。”黎宇连忙劝说道。
葛丝不见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是黎祖母拿去了。
知道心噗(媳妇)能治好,二老激动得连连说道:“好,好,好,祖宗庇佑啊!”
“药买回来了,药买回来了。”黎铁头平常沉默寡言,一天迸不了几句话。现在是一反常态,只见他十分激动,大声嚷嚷着小跑进来。看见双亲在,他马上停下。黝黑的脸不禁发红,接着憨憨地摸摸额头。
“阿公,阿嫲,留下来吃饭嘛。今天有很鲜嫩的荠荠菜,还有酿豆腐跟药材炖山鸡。”
黎渺撒娇地拖着阿嫲,黎宇劝说着阿公,他迟疑一下同意了。
膳桌上的气氛很融洽,每个人的笑容都发自内心,格外珍惜这份难得的温馨。
饭后,黎祖父伸手在腰间的褡裢掏了一会,掏出十来个铜钱递给黎铁头。
“阿大,阿爸帮不上你什么忙,真是没用!这些钱你先拿去吧,待阿爸再多织点东西去卖,到时再拿给你。”
黎铁头将钱放回父亲手中,眼睛发红,道:“阿爸......”
他经常披星戴月干活,回来时经过父母的屋子,看见年老的他们熬夜织布、编织箩筐、篮子,心里异常酸涩。
“阿爸,是阿大没用。您60岁大寿我也没能力操办,若是拿了你们的辛苦钱,我还是人吗?”
“阿大,莫自责。阿爸别无所求,只求你跟阿细两家人健康平安。我们要踏实做人,那些铺张浪费能免就免吧。”
云夕梦心里点赞,这些繁文缛节由古至今都是甜蜜的负担,难得黎祖父看得通透。
思及此,她觉得这家人应该值得更好,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快乐的时光只停留了一顿饭时间,外面细雨还在飘着,拂过的春风略带寒意。
翌日,云夕梦找到黎宇俩兄妹,关起门密斟一番。离开时黎宇嘴角带笑,黎渺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