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居是巫灵谷渔村的荣耀,自是因为九州异人无知的存在,如今幽岚即将身嫁太子,无涯居的动向更是村民密切关注的大事!
今日自元靖太子进入巫灵谷,消息很快便在渔村传开,此时车马还未下栈道渔村码头已是人头攒动,众人自是知晓源起于无涯居的那辆马车一定会途经此地,纷纷朝犹如戏台的无涯居探首。
“今日该是殿下差人来送礼,为何却是这副行头?莫非又出了什么变故?”
自语之人正是胡须过腰手拄蛇头杖的村长曲灵。曲灵双眼虽然混沌,但已近八十的他视物并未阻碍,眼见栈道之上一行人就要接近,不禁锁紧眉头,不停捋着长须:“莫不是皇庭拉不下面子,要把人请进宫去?”
“哼!请进宫?送进地牢还差不多!这个老匹夫恃才傲物不说还与街巷孩童吹嘘自己与那日月同寿,将皇帝陛下威严置于何处!他犯下的罪早就该千刀万剐!如今才来拿他实在便宜他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一瞬之间全都望向了这大放厥词的男子。这男子看模样年近四十,身形瘦削,却满脸戾气,两眼细小深陷却又精如贼鼠,此时正侧着长了颗拇指大痦子的脸怀抱双手,倒是一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众人虽是气愤却也没有谁敢质问他一二。
唯有曲灵目光凌厉瞪他一眼,斥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此诋毁无知先生!”
曲灵自然知道此人是谁,只不过是想提醒对方他还没有资格评论无知。可这汉子竟然也不将曲灵放在眼中,冷冷一笑道:“哼!只有你们这帮蠢货才会迷信他是什么奇人,告诉你们——在巍巍皇权之下他不过是戚戚草民!皇庭让他三更死,他绝不敢活到五更!”
曲灵顿时眼袋跳动,眼眸之中已是难以掩饰的怒色,亏是身后两个后生抹着他的后背小心提醒他消气不然恐怕已是轮起手中拐杖就要打人。虽未动手,人却朝这汉子逼了过去,这汉子倒也不怕,依旧张狂道:“此人装腔作势,自命不凡必是个祸害!巫灵谷渔村应早日将之赶出去为好,免得受牵连!可惜啊!今日一去此人恐怕只有一命归西这条路!”
曲灵再也忍不住,掷着蛇头杖怒目呵斥道:“究竟谁才是村长?!栾冇,你等来到巫灵谷渔村不过区区三月,竟是这般张狂!无知先生乃是九州智者,谁人不识,纵是朝堂之上也是上宾,岂容你这宵小之徒在此胡乱污蔑!”
“屈老头,你莫非忘了十一年前源起这巫灵谷的魔婴案?”
什么?这魔婴案他怎会知道?这十一年来巫灵谷在无人再提起,他又从何得知?此乃绝密,决不可让外人知道!巫灵不由猛甩袖腕道:“哼!魔婴案不过是恶徒己巫哗众取宠无端造谣生事罢了!”
“哎呀呀!这村长也是生得一张巧嘴啊——我且问你,若非无知老儿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婴儿,你巫灵谷十一年前那些婴孩又如何会被江湖诸门掳去?”栾冇又戏虐道,“你为何总是护着那老不死的,莫非是你曲灵无能,还想处处指望他帮你不成?哦,对了!上次姚寡妇男人一命归西
,你主持不了大局才请了无知对吧?哎呀,这村长您干不了让我来呀,您放心——姚寡妇我来照顾!”
“你——”听了这话曲灵一时激动竟气得胸口一阵堵痛,那沟壑纵横的脸庞顿时血脉喷张,头脑昏沉间险些站立不住。
旁边两个后生见状赶紧上来扶住,一边与村长曲灵顺气一边劝告,好半天才让他缓过神来,可他怎能忍得了这口气,努力调整好气息才语气凌厉质问道:“昨夜,姚寡妇家的门被人敲响,八九就是你个鼠辈所为!老朽今日就警告于你,若有下次,自是一通乱棍打来逐出村去!我巫灵谷渔村虽在九州大地边缘,民风却向来淳朴,容不得你等造次!”
栾冇自然不屑,此刻怀抱双手一脸淫邪笑道:“若是姚寡妇自己找上门,您又当如何?”
“你——”曲灵气得险些没喘过气,身后两个后生也是无奈只好赶紧将他带离,他也不拒,走了几步才艰难地挤出痛心疾首的几个字,“浸猪笼!浸猪笼!”
栾冇见曲灵败走,又是一阵放肆嘲笑:“喂——屈老头,别走啊!栾冇还有一问——若是姚寡妇去了您家又当如何?”
“畜生!畜生!畜生!”
这次曲灵再没回头,两个后生也不敢放他回来,一路扶了他直往村里走,一路上他还不忘叮嘱:“老朽年迈,腿脚不灵,你们谁去把我床头紫瓶中的顺气丸拿来!”
“村长,由我们扶您,不碍事!”
曲灵颇为不快,此刻倒是倔强地甩开了两个后生,道:“你们两个小鬼,就怕我回去与他理论!”
“村长,您何必与他计较?”两个后生担心曲灵出事,再度上来扶住,“栾冇秉性如此,就算他百般污蔑无知先生,您在此着急又有何用?”
“罢了!罢了!扶我回去吧!”曲灵终究斗不过这泼皮栾冇,每每对头两人多是一番斗嘴,只是又如何赢得了如此无赖,眼下疾病就要气发,若是再待下去恐怕要气绝身亡,“这栾冇二人留不得!留不得!”
自从三月前栾冇与他那奴从来到巫灵谷,这巫灵谷渔村便是鸡犬不灵,此前渔村几乎夜不闭户,如今未到黄昏全村女子皆不敢再出门。那姚寡妇更是丈夫亡故不过一月,房门却日夜不停被敲响,姚寡妇吓得夜不能寐早已求告村长并以死相逼必定要严惩作恶者。只是村长几次组织人马捉拿,却无奈对方身手了得,屡次逃脱围捕,只是排查开来也只剩下这新来二人形迹可疑。
眼下曲灵败阵,却又觉得这栾冇所言似有几分道理:只是无知数十年来对渔村贡献巨大,名望浩荡九州,魔婴案终归是自己遇人不淑,贪图利好将己巫等人放进村来才致祸发!
“村长!幽岚近日踪影全无,殿下也未送来聘礼,眼下金甲护卫来势汹汹,恐怕真如栾冇所说是来捉拿无知先生……”两个后生听了栾冇恶言也不由为之动摇。
曲灵回头正要怒骂却见两个后生都垂下了头去,顿时改口道:“今日你们谁若拦下这元靖太子,我这村长便由谁来坐!”
“这——”
两个后生自然知道这金甲三十六骑当年遭遇数万敌军围困仍能冲杀如入无人之境,这手无寸铁的渔村百姓不过千余人,如何拦得住。
曲灵却掷着手中手杖怒不可遏:“难道怕了金甲三十六骑?”
栾冇耳尖,早听到村长言语,竟扬声道:“你们以为区区凡骨就能拦得住金甲三十六骑?”
“就是啊!那是金甲三十六骑啊!”一后生也应接道。
曲灵顿时义愤填膺:“倘若以全村千余口性命为阻,这金甲三十六骑可过得去?!”
“这倔老头,果然还是上当了!”栾冇见村长远去,倒是窃喜,随后目光一挑便朝栈道上的一群人望了过去,“太子殿下,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从这千余具尸体上踏过去!”
须臾之间,一个步履蹒跚缩头缩脑其貌不扬之人来到栾冇身侧行了礼:“大人!”
来人一声轻呼,栾冇微微一阵,小心朝四周扫了一圈发现也没人留意,侧头便朝那人低声呵斥道:“说了多少遍!在这里不要叫我大人,我是主人!”
“是。”三尺开外的来人又是拱手一拜,顿时气得栾冇语塞。
“算了,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必要在此多呆,即便与这帮刁民摊牌又能奈我何!”栾冇回头朝那横在山崖间的栈道凝望良久才微微叹气道,“终归是晚了一步,快去禀报三殿下——二殿下已得手!”
“是。”这人躬身隐隐一拜,退进人群,瞬息之间竟然不见踪影。
不一阵功夫,村角一只信鸟展翅而起,径直朝着那九州皇庭方向扑腾而去。
“好你个无知,诸般请你你却满口推搪,此去王庭定叫你有去无回!”
栾冇自言自语间,方才离去的奴从又畏畏缩缩来到了栾冇身后,轻声道:“信已送出,三殿下自会准备。”
“本以为这无知必定严词拒绝,没想到这太子殿下还真下了血本,居然除了君父还拜村夫!这一点我们三殿下可学不来!看来这帮刁民是挡不住这金甲三十六骑了!哼,不过也好,宫墙之中可全是恶狼,无知此去恐怕再无生机!这些年他出入庙堂收获必定不少,大事一了别忘了帮他收拾收拾,可别白白便宜了这帮刁民,我们可在这渔村折了不少金叶子!”
“当真要在此时动手?”
奴从略有质疑,栾冇却道:“无知已与太子为伍,你我任务算是败了,若是千机图还不到手你觉得我们还能活命吗?”
栾冇说到这里,己同便不自觉地朝无雅居深深望去——
“十一年前己巫兄弟未得手的东西,我们能找到吗?”
“哼!这荀氏后人真不识相,竟然以灭族代价守护千机图!”栾冇嘴角挤出一丝冷笑,不由向前走了两步,“十一年前荀召必定是将千机图交付无知老儿!你我将他无涯居翻个底朝天不信找不到!”
“那何不将之抓起来,严刑拷问?”
“哼!此人人称‘老不死’,还怕你那区区刑法,就算你将之剁成肉泥,恐怕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