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十分,青瓦灰墙固若金汤的烈山苑已亮起灯笼,屋中刚吃过晚饭的烈山灵儿又被爷爷烈山云魁罚背医书。只是此时桌案前握着一本破旧厚书的烈山灵儿一对眼皮却在打架,时不时还眨巴下小嘴,眼下汤足饭饱正是睡觉时,还管什么破书,手里的书不过对着自己面门而已,一个字也没看进眼里。
好在爷爷饭桌上说晚上要窜趟门,否则灵儿万不敢偷懒。平日里为了督促她学医爷爷可是发悬梁锥刺股全用上了,天天盯得她透不过气,只是前两天出了趟城一夜未归得闲一日,可随后便迎来了暗无天日的生活,禁足令下只能日日啃医书。眼下自然是能懒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
何况那医书就连爷爷也说晦涩难懂,据说那些泛黄的书页中墨迹斑斑的碎片都是祖辈的心血,均为疑难杂症经方合集。书虽是一本,可医案经方却是几代甚至几十代的零星拼装,字迹也是不一,龙飞凤舞间直叫人打瞌睡。灵儿早先还提议重新修订便于阅读,不料爷爷竟斥责她贪图简便,还说如此才显得弥足珍贵,不废祖业。
如此灵儿只得皱着眉头拼命看,实在痛苦便叫来丫鬟姜曲阿念给自己听。姜曲阿大她两岁,天资聪慧,才思敏捷,小小年纪字却认得多,只是不知道她从哪儿来,问她家人均是借口搪塞,心地却是好的,做事也勤快,灵儿也拿她没办法,只是猜想她身世凄苦两个人又聊得来便找了些轻活便宜她。
这次灵儿没叫她念,只是当着爷爷面说了这事,然后人带进屋便支去打扫书架去了,而自己当然是要梦游仙境了。
“嘭嘭嘭!”
睡得正香,却听到院外突然传来局促的敲门声,灵儿微微清醒过来,又睡了过去。
只是这敲门声随即又响了起来,似乎比上一次更大声,院子里浇着花儿正嘀咕扫兴却没有嫌麻烦的家丁反应倒是很快:“谁啊?”
“开门!”
叫门的是个男声,语气冰冷强硬。家丁放下长颈花浇来到门口,生怕是个恶人一手把住门栓子眯了一只眼直往门缝里瞅,只见外面是个人,凶不凶就不知道了:“你找谁啊?”
夜幕里哪看得清来人面目,只见门口那人一身血渍怀里除了抱着一个女子隐约还有把剑,家丁更不敢开门,哆嗦着回了一句:“家主不在,有事您说!要是看病还请您去街面上的灵草堂!”
“少废话!人命关天,快开门!”
不料门口的人当真态度强硬,救死扶伤确实是烈山苑的职责所在,可眼下家中真是无人,有身手的几个都随烈山云魁出了门,要是来人是个别有用心的歹人,家里却只有小姐灵儿和几个毫无武技的家丁,如何招架得住:“这位大侠,家主真不在,实是……”
“当真不在?”元靖太子也是急切万分,这人不在等下去还有何意义,眼下怀中幽岚早已昏过去数次,如此下去恐怕命在旦夕,可是转念想到无知让自己来的目的,顿时又收起了转身的脚步。
“我是来求药的!你快把门打开!”
“哎呀——我说这位少侠,你怎么如此固执,都说有疾要
去街面的灵草堂!”
“我要的是你们家主的秘药!你叫烈山云魁来见我!”
既然是秘药自然不会轻易外传,当然也不会在街面的灵草堂中找到,若非思虑周到灵草堂白跑一趟恐怕性命忧矣!
没想到门内家丁却道:“那就更不能放您进来了!家主不在我等上哪给您找秘药?”
“何事吵闹?”
小院尽头的屋檐下,少女烈山灵儿双脚八字岔开双手叉腰故作威仪地望着门口的两个把门家丁。
一个家丁见状赶忙跑回禀报。自然,家中无主必以少主为尊,灵儿这架势倒是让他们有了几分倚靠的心理:“小姐,外面有位大侠要求老太爷的秘药!”
“啊?”灵儿刚才还一副家主的神气,眼下可真是遇上了难题,尴尬中只得抓耳挠腮,“这……”
“要不,小的去打发他走?”
“慢着!”家丁刚走却被灵儿叫转了身,“先请进来!”
“可是——”
“哎呀!我可是要做九州医仙的,就当拿他练手了!”
“啊?这——”
“真是啰嗦,我这几年也不是白学的,放心吧治不了我还不能让他多活几个时辰?到时候我先治,你们去找我爷回来不就好了?”
家丁不由一阵窃喜:“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看着家丁神神叨叨远去,灵儿说不出的存在感,心里暗暗道:哎呀,我也该出师了!
“让开!”两个家丁刚打开门,还未退开来人却吆五喝六闯了进来,看得两个家丁直发愣。其中一人赶紧追上去,担心他乱跑,末了不忘吩咐另一人:“你快去找老太爷!我,我先随小姐顶一阵子!”
“好好好!”另一家丁应着便跌跌撞撞冲出了门去。
“站住!”烈山灵儿还是摆出那副神气模样,呵止住了仓惶闯进来的人。
距之二级阶梯下的元靖太子焦头烂额道:“都请我进来了,还做这些干什么?”
“哼!”灵儿却撅起嘴角一声冷哼,接着就毫不客气训斥起来,“你这莽夫,如此不讲理,定是你惹祸你夫人才和别人打架受伤的吧?”
“我夫人?”元靖往自己怀中一瞅,便见衣服破口处幽岚伤口还在流血,自是吓出一身冷汗,哪还有心思解释,“是我夫人!你爷爷呢,快叫他出来救人!”
“我爷爷不在。”
“那你家秘药呢?快拿出来救人!”
“哎——我说你这人,哪有这样求人的!不知道强求不得吗?”
“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救我夫人了?”
“嗯?”灵儿又抓了抓耳朵,这人实在无礼,就这样救人岂不是丢了烈山苑的面子,顿时有了戏谑这人的主意,“哎呀,这几天天天呆屋子里闷得慌,突然想听听大自然的声音——你要是学着百灵鸟叫几声,我马上就救人!”
元靖太子平日就没受过气,眼下这小丫头有意捉弄自己,心里顿起一把火,更重要的是这孩子实在顽劣,眼下人命关天还如此镇定自若,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顺势一脚踢碎了庭廊下刚浇了水的牡丹花盆:“若是不救,你爷爷可就要倒大霉了,当然这之前倒霉的一定是你!”
灵儿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好在身后赶来了一个丫鬟,丫鬟正是姜曲阿。姜曲阿来到灵儿身边,往元靖太子身上一瞟,见其衣着华贵,气宇轩昂,便惊了一下,问道:“请问这位大侠,你夫人受了何种伤?”
“追风剑伤,只有你们家秘药可治!”
“追风?”姜曲阿微微一怔,神色诡谲问道,“可是‘一剑锋来十里休’的追风?”
“正是,怎么了?别啰嗦,快救人!”
姜曲阿顿时面无血色,神色之中的愤恨惊得让灵儿也感觉这眼前之人就是一个歹人,便轻轻扯了扯失神的姜曲阿衣角颤颤巍巍低声道:“怎么了?”
姜曲阿这才回过神,马上一展笑容将灵儿鲁莽地拉到一边,欠身道:“大侠请——”
姜曲阿身后屋门敞开,那便是灵儿背诵医书的地方,眼下家中无人取就近原则也是以防万一。烈山苑宅子虽大,平日里烈山云魁多有进出为方便监督灵儿便选定了靠门这间房供灵儿使用,故而门口发生什么事灵儿都一清二楚,眼下倒是成了情理之中的医馆。
元靖太子来到屋中扫了一圈,也不管其他,见有一张床榻也不问是谁的,匆匆扔下剑便将怀中幽岚缓缓放了上去,随后便是一通轻唤。见幽岚不醒,元靖回头道:“你们谁可以救她?”
灵儿与姜曲阿相互对望一眼,不料两人都说:“我来。”
灵儿却因此大吃一惊,扯了扯自顾上前的姜曲阿衣角,意思是她完全明白姜曲阿是在保护自己但治病救人不能儿戏。
“究竟谁能治!”元靖太子看在眼里,脸上已起怀疑之色,不懂医术的姜曲阿在灵儿的神色祈求下只得退了下来,一脸阴沉地道了一声“是”,才转身匆匆出了门去,那步伐也比以往潦草了许多。
曲阿今天怎么了?灵儿也觉得姜曲阿有些古怪,就刚才门口将自己鲁莽一拉的气势,哪里是奴婢对小姐应有的态度,若不是仗着平日交好,灵儿定会生她的气。不过想到平日姜曲阿也一直护着自己,今日这人又如此凶,说不定是担心的过激反应,灵儿也就没放在心上:“好吧!我看看!”
灵儿上前切过幽岚脉搏,发现脉沉浮如丝或又脉弦有力,再看幽岚体征,只见她虚汗淋漓,面色苍白无华,粉唇发紫,唇齿跌搭全身颤抖,不禁叹了口气道:“恐怕也只能等我爷爷了!”
“你可是烈山灵儿?”
“是啊,你怎么知道?”
“是就好,你来救!”
“啊?”灵儿顿时一阵为难,这伤势检查下来自己是完全没把握,只能等爷爷回来,可眼下这人竟然点了名。
“你不是要做九州医仙吗?”
“可我还没开始做啊!”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说罢,元靖退下床榻,一把扶住灵儿双肩轻轻一提,便将灵儿放到了床头。
看来是不得不救了!这是要逼着我做医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