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殿之上灯盏明亮,左右各四排八座长案一一摆开,案上除去猎物还有其他美味佳肴,果品酒水均是满盘欲坠。除去玄引众人已归位就坐,厅头风青煜高阶独坐,此时侍从为他倒了一樽酒,他捉过站了起来。
苍雪盟等人以为他要宣讲一番,怎么料他持樽绕开长案下阶径直来到门口恭敬朝外一拜“一”字倒出美酒才重新回到厅头。
苍雪盟等人见状也都一一效仿,自是先敬死去的勇士,这方刚把酒倒完,那方孟古官员依次而起要去倒酒,百里扶苏赶紧走到厅堂中央拜道:“君上,过犹不及!”
此话一出满座孟古人霎时一片哗然,要去倒酒的官员更是气哼一声干脆这身坐了下来。
百里扶苏这才道:“刺客已被正法,我等已告慰勇士的亡魂。只是美酒也是粮造,若余众六十余人皆撒一杯,倒是平添苍雪盟勇士的罪过!苍雪盟少粮——每年的冬天是苍雪明最难熬的日子,猎物为躲避寒冷藏身冬眠,猎人要冒着风雪跋涉数十里狩猎,整个冬天三分之一的猎人会因此死在往返的路上,部族一半的老人孩子熬不过严冬。我们苍雪盟视粮如命,糟蹋粮食与杀人等罪——”
风青煜一听霎时皱了皱眉,他想到的却是百里凝霜,没想到如此苦寒之地竟能孕育出这么漂亮的人儿,心疼中风青煜才道:“扶苏少主请入座,我等唐突,还请少主见谅。”
百里扶苏就坐后,风青煜才举杯道:“苍雪盟初访孟古却发生不幸之事,事发馆驿,是孟古保护不周,本王深感愧疚,这一杯权当赔罪!”
风青煜拂袖挡面一仰头喝了个干净,苍雪盟等人也都起身应下。这君上的决定有时候无需推辞,百里扶苏自然懂得。
“第二杯,是欢迎苍雪盟来访我孟古,我孟古武力薄弱以文治国,不喜打杀,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若无防备恶狗来袭一击致命苦心养的鸡仔也会被叼了去!诸位满饮此杯!”风青煜吆喝之下,众人举杯一饮而尽,喝完后风青煜又动了弯弯肠子,“还请扶苏少主多留几日,多教授我们一些战术。”
百里扶苏起身应道:“君上过谦,孟古民风淳朴,百姓富足,乃天上人间。我等舞枪弄剑只为与凶兽搏杀之间全身而退,战术是有一些,只是多靠蛮力独缺技巧,只怕贻笑大方。”
“哈哈哈哈……”风青煜放笑几声坐下道,“扶苏少主当真是少有的人杰,动如风静如水,一决起风云,一念撼乾坤。你的才能嘴上的不及你身上的万分之一,苍雪盟以后必能乘风破浪大展宏图。”
百里扶苏听惯了官场的阿谀奉承,此时风青煜一番高抬自己,也未多作反应,静静坐了下来。
百里凝霜最讨厌的便是这类场合,说不得站不得,堂上的话也是无趣,她只顾挑着面前果盘中的果子吃,吃饱了再走人即可,从未理会厅头一只偷偷看自己的风青煜。
生在孟古,冷寒难抗百里凝霜自然也会喝酒,只是饿了一天这帮人依旧你来我往喝酒,她倒是动也懒得动,自己掏出弯
刀开始割肉吃,大快朵颐之下风青煜却觉得她与其他女子大为不同。
百里扶苏早知风青煜自打苍雪盟进入白恒城他那双眼便再也不能从妹妹身上移开,只是邦交大事若建立在儿女之事上恐怕也不可靠,毕竟百里凝霜年岁尚小从外想到这些,眼下若任由风青煜一番遐想,失望之余的建交恐怕步履维艰。百里扶苏主动举杯道:“君上,不知你可见到玄一弓?”
风青煜这才探头朝厅下末尾的一席望去,此时那里依旧空空如也,倒让他有些困惑,洗澡水馆驿并不缺,洗个澡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眼下酒过三巡他却未到场,实在令人尴尬。
“侠士去换身衣服,稍后便到,少主请放心。”风青煜说完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即刻望向谏臣道,“那位多话的大人,白日本王赏你子路掌子一事你可记得——来人,即刻兑现,莫要等到散席让他拿回去哄孙子!”
“这——”那谏臣也非傻子,深知帝君那是烦他才有了以子路掌子封自己口一事,只是君无戏言,眼下当真兑现他面容也是一阵抽搐难堪,不过一国谏臣别说领到的是帝君当堂奚落,就是扬言斩杀也是再平常不过。
掌子被仆人们送上来,满堂之人皆是目光齐聚,全都盯着谏臣想看他作何反应。谏臣即刻捻起袖袍执筷子撬出掌心一坨肉,故意凝视片刻却迟迟不送进口中,看得众人焦躁不安喃喃低语。
这些人多半是想看谏臣笑话,毕竟是被帝君惩罚,这吃力不讨好的谏臣这时用起掌子也是一通好戏,不过这掌子御膳房也说是好东西,可满堂孟古人谁也没吃过,现在就等谏臣品鉴的结论。
可偏偏这谏臣就爱捣人胃口,平日自己被人看笑话有气只能往肚子里咽,眼下众人求知若渴他也就治人的法子。终究是连风青煜耐不住性子站了起来:“哎哟!我说大人,掌心最好的肉你挑出来晾着做什么,再不吃都凉了!”
风青煜催促之下,那谏臣这才将之送进嘴里,细嚼慢咽也不着急,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连他嘴角胡须的颤动也不放过。只是这谏臣连吃三口也不说话,厅堂之上霎时一片哗然,谏臣却面露喜色,停手向风青煜称谢:“多谢君上赏赐!”
风青煜想法本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可眼下他再也坐不住,捉过自己的筷子大步走下厅来到谏臣案前也撬了一块扔进嘴里,一口吃下后也是半天没回过神。
太医风伯起身问道:“素闻子路掌子名贵,敢问君上口味如何?”
风青煜回到厅头自己案前坐下,回味片刻后才道:“香醇可口,腥而不臭,肥而不腻,佳肴上品!值个十片金叶子!”
“啊!”
“如此美味佳肴?大人可真是有口福!”
“谁说不是!还是嘴上功夫好啊!”
“君上体恤忠臣,乃孟古之福!”
满殿之人皆是羡慕嫉妒恨,溜须拍马之辈很快冒了出来,风青煜听得值反胃,起身肃穆道:“好了好了!若这掌子不好吃你等岂不是要捧腹大笑?一殿同僚
为的皆是孟古江山稳固,本王偶尔生气也会找你们出出气,你们心胸宽广当别与本王计较。可你们也不能乘人之危群起而攻之,回头本王找你们出气别人也会看你们笑话,那时你等莫非要以头抢地尔?朝堂之上的委屈向来无处发泄,你等人人皆有体会,本王自然也不例外。君臣之间和睦便是一家,本王赏赐大人掌子当真想拿大人出气,可终究是美味,故此诸位也该像大人一样不改初心,方得始终。”
满殿忠臣起身应话:“臣等愿为君上肝脑涂地!”
“都坐下吧!肝脑涂地这夜宴还怎么吃!”
本以为孟古人不够豪爽,小肚鸡肠,这场夜宴赐爪子必定是场闹剧,没想到风青煜却能折转风向让众臣诚服,如此治人之道令百里扶苏叹为观止。
此时一身华服玄引走上殿来,上前朝风青煜一拜,众人皆是喁喁低语,不过上装描面的玄引面色虽是青灰但整个身形风姿却不比风青煜当年差,就连吃肉的百里凝霜也痴了痴:没想到这臭乞丐如此出尘!
风青煜见玄引形象恍如隔世赶紧请坐,虽是末席,但因为羌朔祭拜苍雪盟勇士时严令玄引跪下一事,众人已猜出玄引并非百里扶苏口中的朋友。此时谏臣又起身斜了正要动手吃肉的玄引一眼道:“玄一弓,你是何身份,怎有资格与我等同席?”
如此问来客自然不妥,不过提到身份,风青煜倒是觉得时机不错,也未阻止谏臣,但看玄一弓如何作答。
玄引起身道:“诸位,玄一弓此来并非作客,无需你等论资排辈!我在山林一觉醒来身中一箭可要报官?杀子路力竭而晕,醒来却在恒城馆驿,更是遭遇刺杀,而后又被当作饵游街示众险些遭遇玄幽门毒手!诸此种种皆是你等亲为,请问大人我这样的人究竟有没有资格与诸位同席?”
玄引这一问满殿朝臣无一不惊,风青煜更是脸上无光,这些可都是自己的手笔。谏臣却始终将玄引当作野人,丝毫不顾玄引人微言轻:“你可知你这身衣物值多少金叶子?”
玄引心里虽然气愤,但面上却是平静,抱拳道:“请大人估价。”
“三十片金叶子!你从一个乞丐眨眼间幻身贵人,就没什么对君上说的?”
玄引道:“先前已谢过你们君上。君上说权当赈济灾民!”
“我——”风青煜见玄引误会自己的心意,正要解释,无奈厅上扬声争议厅下喃喃私语,只得静看事态。
“你这灾可真是灭顶之灾,竟要耗去三十片金叶子!”
谏臣冷语说完,满堂哄然大笑。
玄引嘴角漫过一丝苦笑,握紧的拳头霎时松开,走到大厅中央怀抱双手道:“看来孟古要和我算一笔账,那我就和大家算算!眼下诸位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吧?子路的味道可还好?”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无人吭声。
风青煜见他举止大变,倒是来了兴趣,就像看看这玄一弓究竟有何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