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碧水,佳人妙音,这恐怕是苍狼雪山下耳湖的最美景色。
四月的耳湖,春花两岸,水美鱼肥,方圆十里大湖却并无渔船,此时透明如娇娘泪珠的湖水在湖心石亭琴音之下微微荡起涟漪。鱼儿便摇着尾纷纷朝那湖心亭子逍遥而去,也不知吸引它们的是那妙音还是亭中美人。
四柱石亭之下,一人一案一琴已占去一半,然而在湖心却是绝美的所在。娇小紫纱长裙下,一双皓腕柔美动人,轻舞琴弦妙音便如珠玉滚落,时而轻快时而悠然婉转,令听者淡忘俗尘只愿一醉。
此时湖岸奔来一匹快马,刹那间琴弦却是一阵焦躁的跳跃,节奏如飞,那妙音也变成了烦闷的宣泄与不满,吓得亭下鱼群霎时四散奔逃。
快马之上的执剑男子到了连接岸边的石桥勒马翻身而下,原本马蹄如飞此时却生生定住脚步遥望那湖心石亭,片刻才握紧剑鞘拾衣踏上长桥。来到石亭,男子拱手一拜,还未搭话背对他的紫衣女子已伏手轻轻按住了琴弦。
耳湖没有琴声便没有声音,虽美却太过纯清,因而孤寂。
“属下无意侵扰。只是……还请城主恕罪。”男子始终未抬起头来,一双眼被手心挡住却竭力去望那一袭熏香飘绕的紫衣。
这紫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银花串珠头饰虽是简约却也精美,此时香肩裸露,纱裙半臂,娇小身子显露无疑,可见娇嫩颈项银链翠珠为缀,尖尖下巴凝白如玉,樱樱红唇绽放异彩,柳叶浓眉下一双面孔生得无可挑剔,只是微微睁眼却是面冷如霜色,而神色之中的忧郁与孤冷似是刻进了骨子里。她生得如桃花般艳丽,在这苍狼雪山下却是一枝寒梅,艳绝群芳。
“何事?”少女淡然一问,却让人有些心疼,男子心思微动迟迟未答来。
哪知“嗖”地一声响过,男子猛然抬头才发现紫衣女子一把剑已横在了自己颈项之上,惊惶间紫衣女子霎时收剑回鞘,冷冷道:“生死城没有走神的人,你走吧!”
眼看紫衣女子动如风临雨至,静如寒潭碧水一清影,男子徒然跪倒,神色哀戚道:“城主,属下只是替城主痛心!生死城叶氏这么多人,为何偏偏让您担当雄壮家族的大任?”
“哼!”紫衣女子一声冷哼,便背过了身去,“身在叶家,哪有选择的权利,我爹如此,我爷爷如此,叶家的车轮总是要转的,我不过是坐车辇中那一人。”
见紫衣女子对自己私事如此悲观淡漠,男子颤抖嘴角终于是艰难挤出一句:“可您这一生便与叶氏利益绑在了一起,难道您就甘心吗?您不是告诉属下,您最想做的事是持一把剑纵马天涯,与山花青山为伴吗?”
紫衣女子淡然摇头:“我的命运生来就写好了,何况叶氏还有无数人想要坐上城主之位,可我还有三叔、七叔他们支持!一令之下,千人相应,已是万幸。”
女子名为叶谨颜,乃是生死城前任城主之女,原本城主之位并非世袭,只因十三岁那年出落得婷婷屹立乃是家族中最美的女孩。身在利益为上的家族中,便因美貌无双被选为城主,以获取为家族谋利
的最佳谈判便利。
男子再无话可说,虽感慨主子命运,眼下却终究是主仆,主子无可奈何的事,自己多提恐怕只会令人烦闷。
“说吧,此来何事?”
十六七岁的女子本是最开心快乐的花样年华,叶谨颜却偏需刻刻稳重沉着,男子也是无奈:“王城飞信来报,绝恋七星重出江湖,天戮剑也出了鞘,此外青巳——”
“青巳?”叶谨颜为之一惊,不由转过身来无神地望了望眼前属下,“天戮与青巳皆在皇族手中,难道也出了江湖!”
“此事与大元王朝东宫易主有关,如今天戮与赤星、追风、绝恋七星皆是仇敌。”
“嗯。”叶谨颜微微颔首,脑中已满是家族利益之事,“回信王城,密切关注动向,若神兵无主一有时机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手!”
“是。”
属下应下却并未转身离去,叶谨颜颇为疑惑,便又问道:“还有其他事?”
“回城主,异人无知留话,让生死门保玄引一路平安。”
叶谨颜恍然想到自己不久前亲入王城向无知索要索魂刀一事,当日自己曾以门规许诺对方,若呈刀生死城,日后呈刀人日后有难生死城必倾全门之力应一求。当日无知还颇为质疑,是自己分析无知处境才取得宝刀,不想当真被自己言中。
叶谨颜自负一笑道:“那玄引可是传说中的魔婴?”
“正是。不日前险些身葬王城长源客栈,被一奇人所救,现已逃出生天!”
“奇人?”叶谨颜自知自家的生意特别,哪一件神兵利器不是从奇人手中取得,只是多年以来早已习以为常,早无人称奇,属下如此说来自然让她惊讶。
“那奇人也是一个少年,有一对可以翱翔天际的羽毛,如今已拜入黑瞳玄尊门下,师徒二人镇守诡云庄。不知黑瞳玄尊那镇元七神剑,他可愿出让?”
叶谨颜摇摇头,一脸沉静道:“三百年未出浴水镇的玄门尊者,恐怕早已不理江湖事,无欲无求生死门也索不了剑。”
那属下道:“昔日孑然一身傲立天地自是无欲无求,可如今收了个徒弟,恐怕也是动了凡心,难断红尘之人生死门还从未失手过。”
“那姑且一试吧,传令下去若取得镇元七神剑,可升王城舵主,享久居王城之权。”叶谨颜语气铿锵果断凌厉,然而很快又执手道,“切忌不可强取,一切随缘。”
“那无知所求生死城可应?”
玄引身陷魔婴案,再涉白虎古庙一案又添九州爻氏新仇,叶谨颜也是知道,如今他的处境自是无比危急,只是无知这一求生死门若应下恐怕是一桩亏本生意。毕竟玄引已是玄门、皇庭和江湖势力的目标,这已是九州最大的三股力量,要保玄引逃亡之路平安,这可不是一件事,而是将这一生托付生死门。
叶谨颜沉吟片刻道:“只是力保玄引恐怕要倾我全门之力。”
“玄引必死无疑,生死门不必引火烧身,惹了众怒!”
叶谨颜拂袖怒道:“你的意思——难道枉顾生死城对无知的承诺,置
之不理?”
“可他这一求实在过分,谁能护人一生平安,何况区区索魂刀江湖神兵榜前一百名也难入,这桩生意生死门若应下定是亏损百倍不止!”
属下言之有理,只是生死门规矩早已公示天下,如今出尔反尔,生死城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一时间叶谨颜也难以抉择:“兹事体大,请诸位叔伯议事堂决议,再做定夺。”
“是。属下告退。”
眼见属下回到岸上驰马而去,叶谨颜抬手从袖腕中取出了一个玉葫芦,纤长凝指附上翠绿葫芦再凑上红唇轻轻一吹,指头随之起舞,箫声幻化,如丝般轻柔飘逸。
刹那间,平静湖面一道拳头大小的黑影便径直朝石亭蹿来,叶谨颜不由一喜,放下皓腕只是已半抬手臂,那黑影霎时落到紫纱长裙覆盖的手臂上。
“花哥?”叶谨颜如遇老友,喜滋滋地望着停落手臂的鸟儿,倒也万分矜持,只是淡淡笑道,“你又跑哪儿玩去了?”
“要你管!”这鸟身子娇小白脑袋身色斑驳黑白相间,脾气挺烈,叶谨颜养了它五六年才学会思考,但第一次思考却是和叶谨颜吵架。叶谨颜输了,只得叫它“花哥”已示拜服,却也助长了花哥的嚣张气焰。其他爱宠只会学舌,它却懂得七情六欲是非对错,已是叶谨颜在生死城的唯一朋友。
眼下花哥斜着身子,几乎是尾巴对着叶谨颜,一双眼像是正生着气,或许是自己正在吃虫子突然被叶谨颜召了回来。毕竟相处了五六年,叶谨颜又怎会不知道它的心思:“知道你没玩够,但我真的有事求你!”
“少来!上次你去王城答应我要带好吃的回来,怎么什么也没有,还让我看那破刀!”
叶谨颜只能解释道:“花哥,上次王城不安宁,我们又是九州境外人士,要是被当做奸细抓起来,你可就见不着我了!以后谁还陪你玩?”
花哥歪了歪脑袋,故作生气道:“你找本尊作甚?”
“你去帮我叫叶瑶,我有事找她。”
花哥却移动了下双脚,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你是城主,一声令下自有人传她来——你叫我传话肯定是坏事!不去!”
花哥生气必然一走了之,到时候还得自己亲传,无奈地撇撇嘴哄道:“花哥,人命关天,我要是能叫别人叫你做什么,自然是你比他们都厉害!”
“那你告诉我,我替你转告,来来去去多麻烦!”
叶谨颜顿时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这是秘密,不是我不信你,是你那张嘴话太多!”
“那还不是不信我吗?”
“这是绝密,走漏消息那可是要被杀头的。”
花哥想了想道:“好吧,我让她来找你!”
叶谨颜终于是舒了口气,点头之下,花哥瞬时又飞走了。那道黑影冲上天际,它的声音传了回来:“耳湖真美,可惜缺个佳人!”
“你要是听话,这事包在我身上!”
“算了吧,你自己都找不到心上人,还帮我!”
叶谨颜听花哥如此说来,不由又陷入了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