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火急，潼关前线北魏撤军的消息直递敦煌和长安。
送往敦煌的消息比较简单，就是汇报北魏撤军，潼关前线斩敌三万余。
送往长安的消息是给前线总指挥大将军郭行的，除了汇报北魏撤军的情况，常夜也十分详细的将此次潼关保卫战的情况汇报一遍。
另外结合此次潼关战役，写了一份大泽各处关隘城防整改方略。从城防的修建到物资的改善，从士卒的训练到粮草后勤等都十分详尽，一共理了五大类，七十八条。
实际上这个整改方略也不是常夜一人想出来的，很多想法也都是征求了车震等人的意见。毕竟常夜也只是在这里守了半个多月，对于战前的很多事其实也不了解。整改建议不能乱提，提出来不切实际会被人笑话。而且大泽军备荒废数十年，关隘城防这块需要整改的实在太多，所以征求一线将士的意见当然至关重要。
整改方略的最后常夜也署上了车震、冯破北等人的名字，在这方面他常夜并不贪功。
除了方略，常夜还另外附了一份长长的此次潼关保卫战的请功表，他要为车震、赵器、冯破北等潼关上下一万将士请功。
当然，这份请功表上是没有他常夜的。因为他常夜的功，自然是要郭行来请。
另外，常夜请求郭行立马从长安调拨七千人补足潼关的战损，潼关边境无论何时都要满员备战。而长安的缺口建议后续从其他其他地方调拨。
不过三四日长安的七千补充兵源就到了潼关，常夜也顺便将潼关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车震，自己带着赵器、慕明以及原先从长安过来的人，还有冯破北的两千骑兵要回长安去。
潼关上下原先剩余的几千人没有一人不是对常夜依依不舍，毕竟这几十年来大泽国唯一的一场战争竟然打赢了北魏。虽然打的无比凄惨，却也打的十分豪迈。这些士卒将领，无论从军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也从来都没有打过这样的仗，吃过这样的饭。常夜一走，众人自然也就会过上一日两餐，一稀一干的日子了。
将士们舍不得也是应该的，但是常夜这一仗却将他敦煌带来的四十多万贯打的干干净净，另外还倒欠了慕氏商行七万多贯。
郭行的病也将养的差不多了，他站在长安的城门口亲自迎接常夜一行。
“老夫已将小夜写的方略以及请功表一字未动的加急递送到敦煌去了。”郭行拉着常夜的手激动道，“此次潼关得守，小夜当属首功，至少一半功劳都属于你的。”
“郭公夸张了，学生只是出了些歪点子，一切功能当属前线的将士，他们出生入死功不可没呢！”常夜道。
“将士们当然功劳不小，但你的功能自然也是要大书特书的。小夜无论是在战情呈报里，还是在请功表里只字未提自己，其心着实难得。”郭行笑道，“但是老夫却是心中清清楚楚，也将潼关的情况另写了一份呈给了皇上。”
“多谢郭公了！”常夜忙拱手谢道。
“听说，小夜为了筹措物资用了上百万贯？”郭行问道。
“夸张了，”常夜心道这小道消息传的还真是快啊，“不过五十几万贯。”
“小夜放心，待老夫回敦煌定向皇上禀告此事，让朝廷将款项还给小夜。”郭行道。
“不不不，”常夜忙摆手道，“不瞒郭公，这些钱也都是在下从那石脂里挣的，而这战事也是因石脂所起，如今把这钱用在了战事上也是应该的。好在潼关守住了，学生心里也是安然多了。所以，这钱还请郭公就不用和皇上提起了。”
郭行听得不禁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常夜的气度。要知道五十多万贯可是很多啊，他郭行做了几十年一品大员家里的资产加起来也没有五十万贯呢！当然了，他郭行是武将，在大泽武将没钱也是正常的。
潼关大捷的消息早在长安城里传遍了，这如今从前线回来的做饭的、说书的、唱戏的等等又将这潼关前线惊天动地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的传颂开去。什么天降敦煌常小神，火烧临冲车，斩敌十万，北魏望风而逃，屁滚尿流。
在长安呆了几日，敦煌的圣旨就到了，潼关一线的将士按照常夜的请功表悉数得到封赏，车震等人连升**，连冯破北也获升一级。
而赵器的封赏暂且保留，待其太学毕业后朝廷赐官时一并考虑。其实这是赵甫最乐意看到的，即获得了军功，又还能呆在文官的体系里，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而郭行、常夜等人待回敦煌之后再行赏赐，并要求郭行等即日回朝复命。
赵器既然还要在太学求学，那也正好和常夜一行回敦煌去了。
赵甫本要派冯破北领五百骑兵护送郭行等人，但是被郭行拒绝了。他道来的时候几个人，回去就几个。当然，多一个赵器。
来的时候，郭行等人是快马加鞭，一路上骨头架子都巅散了架。这回去的时候，众人再也不愿意骑马了，常夜也一样不愿意骑了，都是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看着风景朝西而去。
来的时候是寒风凛冽，到处都是冰天雪地。而如今回的时候，却已是春回大地，河岸边柳枝露芽，官道旁青草吐绿。
一路上晃晃悠悠走得十分惬意，各处驿馆也都是好吃好喝，比之来时可是天上人间，云泥有别。
约莫走了二十多日就进了敦煌的地界了，许是近乡情怯，常夜忽然发现自己也就离开两个月的时间，却强烈的思念起敦煌来，好似敦煌就是自己的家乡一般。
敦煌是不是家乡其实不重要，但是那座城里有自己牵挂的人。他想三危山的老道人，想自己的小师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听说了潼关大捷的消息。他想落桂院里的小丫头，不知道她是依然住在里面，还是搬了出去。
常夜越是想这些，越是心急如焚，他想跨上夜菩萨一日千里回到敦煌。他发现，自己竟然尤其莫名的思念那穿着淡青色衣衫，犹如柳枝一样的小丫头，毕竟这个世上，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
郭行等人的马车在距离敦煌二十里的地方被人拦了下来。
拦人的不是别人，而是礼部尚书宋来及兵部的人。他们提前拦截郭行一行，不为别的，就为给郭行、常夜等人穿上铠甲，换上高头大马，准备参加凯旋仪式。
常夜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一身铠甲，礼部为了筹备这次大捷凯旋，特意请旨定制这黄金甲。而且宋来说常夜的这身还是皇上钦赐的，因为按规矩他常夜无官无职是不能着战甲的，更不用说这黄金甲了。
弃车骑马，送来陪着郭行徐徐往前，边走边向郭行、常夜等人说着此次凯旋的仪式。
离城十里，望安门外的胡杨林边的官道上，上百人的仪仗正等着郭行等人的凯旋。领头的竟然是大泽国的两位皇子。另外，皇上将亲自在朱雀门迎接郭行等人。
如此隆重的仪式，在大泽国历史上也没出现过几次。礼部为了筹备此次凯旋仪式翻查了很多典籍，而典籍上的记载向来都是极其简略的，所以很多具体的做法也都是礼部揣测出来的。
所有隆重而冗长的仪式对于常夜来说都是无比的煎熬，行过胡杨林，郭行一行身后有多了上百匹高大的战马，上面坐着威武的大泽骑兵。
穿过望安门，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远远看到凯旋的队伍过来，瞬间便山呼海啸起来。
宽阔的朱雀大街，常夜穿着金光闪闪的铠甲，骑着漆黑如墨的夜菩萨在敦煌城的百姓注目中竟然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方才到得朱雀门。离门九百步，众人下马步行。远远便见那黄色的龙撵轻轻摇动着，皇上轻轻跳了下来……
常夜跟着郭行快步迎了上去，然后翻身跪下，齐呼万岁！
常夜只觉那身上的铠甲实在太重，至少也得三四十斤重，压得他都快窒息了。他不知道这么重的东西压在身上，这些将军到底是如何和人厮杀的？不过，转念一想，又有几个将军会真的冲锋杀敌呢？
在朱雀门外，郭四当着全敦煌城百姓的面大声宣读着圣旨，以显圣威，宣告天下。
郭行被封安国公，赐良田三千顷……
常夜被封安北将军，赐府宅一座。
皇上率文武百官在大成殿设下庆功宴，为郭行等人庆功。
常夜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水，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去，方才被慕磊驾着上了他的马车。
常夜脑袋昏昏沉沉，他看着刚刚还人山人海的街道人群已然散去，这沉重的甲胄压得他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想脱又一时半会脱不下来。
“先生，这安北将军多大的官？”常夜看着身上的金甲忽然想起了自己官职来。
“安北将军可是正三品呢！”慕磊笑道，“这次皇上也真是大方，要知道我大泽品级严苛，官员要想晋升是很难的。竟然一次给了小夜正三品的将军。”
常夜忽然想到赵器的父亲赵甫都做了七年的五品长安守备了，而郭行也在枢密院待了很多年了。的确，大泽官员要想晋升真的不容易，尤其对武将来说。
“也只是个虚职吧？”常夜不禁笑道。
“当然，将军不带兵也只是名号，可朝廷俸禄各种待遇还是实实在在的。”慕磊道。
“我缺那点俸禄么？”常夜不屑道，“皇上当然大方了，此次潼关得守不当守住了江山，还保证了每年上千万贯的进项，赐个三品的将军多么？”
慕磊轻轻点头，笑道：“和朝廷做事总是不能如此算的。”
慕磊知道常夜喝得有点多了，刚刚的庆功宴上那么多文武官员，每人过来敬一盏，加起来就是几十盏，不多才怪。
“先生，我先前让慕明传给你的消息收到了吧？”常夜忽然想起了一间重要的事情。
“放心吧，早已经安排下去了。按照小夜你的建议，从此后煤油取消批发改为零售。而且，每人每次最多只能买两斤煤油，并且要登记造册。”慕磊道。
常夜听得点点头道：“此次潼关得守，亏得这批敦煌运过去的煤油。也亏得先生安排人日夜不停地运送，若是晚半日，潼关就失守了，大泽便也完了！”
“这些不都是小夜你临走前交待的么，老夫也只是按你的意思在办，可没什么功劳。”慕磊笑道。
“慕氏商行这次也是功不可没，我已在请功表里写了，不知道皇上有无赏赐？”常夜道。
“有有有，”慕磊笑道，“皇上前些日子特意召我入宫进行了嘉勉，因碍着我的身份，赏赐的事就不宣布了，不过皇上倒是许了一等肃毅伯的封赏，待以后时机成熟时再宣布。这些也多亏了小夜，老夫就不言谢了啊！”
常夜摆摆手道：“都是先生自己的功劳，我只是写了几笔而已。倒是慕明，先生也记得给些赏赐啊，他这次也是出了不少力。”
“放心吧，我都记在心上呢！”慕磊道。
“桐儿那小丫头还在落桂院里呢？”常夜终于问起了桐儿的事情。
“在呢！你不回来，她都是要一直守着那小院子的！”慕磊笑道，“你走后不久，她便听说潼关前线的事情，也不知怎么就猜到了你的去向，在院子里偷偷哭过好几回。后来，还经常去望安门外傻傻的守着，直到前线的大捷的消息传来，方才不再去望安门了。”
常夜听得心头一震，不禁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他想不到这小丫头竟然如此痴情。
“也真是难为她了！”常夜轻轻的道。
“可是你刚刚回来，估计也在敦煌呆不久，就又要外出了。”慕磊叹道。
常夜听得一愣，忙道：“先生何意？”
“你不知道，先前东晋出兵并不是无条件的。第一，要给一百万贯的兵马粮草钱。第二，邀请太子游学金陵白鹭书院。”慕磊道。
“邀请太子去游学？这不是去当质子么？”常夜惊道。
“对啊，就是去当质子。”慕磊道。
“可是大泽也没有太子啊？”常夜不禁问道。
“已经有了，”慕磊道，“皇上已经侧封了大皇子为太子。”
“大皇子？皇上不是喜欢二皇子么？这么多年都没立太子不就是等着给二皇子么？”常夜不禁奇道。
“皇上当然想立二皇子为太子，但是要送去当质子他又舍不得。而且，废长立幼必然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秦王第一个就不答应。如今事情又逼得急，皇上也只好立了大皇子为太子派往东晋。”慕磊道，“立了太子也并不一定就能继位，万事皆有可能。”
常夜想了想，然后问道：“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潼关大捷后不久，北魏便分别向各国递交了国书，痛陈我大泽断其财路，要我大泽赔偿其损失每年五百万贯，另外死伤五万人每人一百贯的抚恤，计五百万贯。若不答应，就将起全魏之兵八十万攻打大泽一十三处关隘。”慕磊笑道，“前几日，东晋又递送了国书过来，邀请了北魏和我大泽去金陵谈判，他们将从中斡旋。”
常夜听得吃惊不已，想不到这北魏输了仗，竟然还敢狮子大开口。
“可是这又与我何干？”常夜道。
“宫里已经传出消息，皇上应该是想让你陪同魏之焕去金陵谈判。”慕磊道。
“我？去谈判？”常夜心里不禁一万字草泥马奔腾而来。
…………
“嘎吱”一声，常夜轻轻推开了落桂院的院门，小楼里亮着烛火。
“桐儿！”常夜轻轻唤了一声，却是无人应答。
常夜穿着金光闪闪的铠甲一副天兵模样，他往前两步想要穿过小院推开楼门，却听得身后又传来“嘎吱”一声院门推开的声音。
“公子回来了！”身后传来这一路上都心心念念的声音。
常夜转身只见脱去冬装更显纤长瘦弱的小丫头正弯着腰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
铠甲“哗哗”作响，常夜三两步便冲了过去，一把把桐儿举了起来，然后搂进了怀里。
“噗通”一声水桶倒地，好不容易拎来的热水泼了一地。
“公子，水……”桐儿急道。
“桐儿，我想你了！”常夜不管不顾，看着桐儿那粉扑扑的瓜子小脸，轻轻道。
桐儿感到全身都在燃烧，羞臊得低下头不敢看常夜。
“桐儿想我了没有？”常夜看着低头不语的小丫头轻轻问道。
桐儿依旧不语，轻轻的咬着自己粉嫩的嘴唇。
“听说桐儿常去望安门外等我呢？”常夜笑道，“桐儿，你看着我呢！你想我没有？”
小丫头轻轻抬起了头，已是泪流满面。
“公子，桐儿想你呢！”桐儿轻轻的抽泣道，“公子，桐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公子若是回不来，桐儿便会去潼关找你，哪怕公子变成一堆白骨，桐儿也要找到公子，守着公子一辈子！”
常夜紧紧将小丫头抱在怀里，隔着坚硬冰冷的铠甲，他仿佛也感受到了这小丫头纤细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炙热的温度和剧烈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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