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刻不停的往前赶着路,两个人说话间已行了二三十里路。
这古时人口本就稀少,再加上这寒冬时节的午后距离敦煌城还有六七十里远的大路上,几乎看不见人影。
马车前方转过一个两座小山坡相夹的弯道,忽然停了下来。
常夜正侧着头与慕磊说话,忽见车夫喝停了马,他也连忙带住缰绳,定睛朝前看去。只见大路中间停了一辆拉木材的车,车上大腿粗的木头撒了一地,堵住了马车通行的道路。
慕磊这次出来巡视石脂炼化厂为了低调只带了五个贴身护卫,前方两个护卫在前面一两百米处开路,后方三个护卫在马车后方不过几十米处紧紧跟着。
马车距离停在路中间的木材不过几十米远,而前方却不见开路的两个护卫。常夜觉得有些不对劲,越过路中间的车与木材前方正好是弯道,挡住了视线。常夜不禁心想这拉木材的车也停的太是地方了,跟电视上演打劫一个模式啊。
“快!”常夜忽然醒悟过来,忙道,“赶紧调转马车,往回走!”
“怎么回事?”慕磊忙将头伸出窗户去看,见路中间情况便道,“快掉头!”
马车夫赶紧调转车头,却听得车后“轰隆隆”一阵响,从两边的山坡上滚下来几根大木头来,将去路又给堵住了。
马车横在了大路中间,进退都不得。
“先生,赶紧下车。”常夜大声道。
慕磊急忙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同时间就见山坡两边冲下来十几个黑衣人。
怎么又是黑衣人?常夜心想这时代的人干坏事怎么就没一点创意呢,老是穿黑衣,有意思么?
“梅岭!”只听见慕磊轻轻道了一声。
“梅岭?”常夜重复了一句,道,“是什么?”
未等慕磊回答,十几个人已经分两边将慕、常二人夹在了中间。而原本马车后面的三位护卫已经“当当当”和几位黑衣人交上了手。弯道处也听得“哒哒哒”的马蹄疾驰的声音,原本在前方开路的两名护卫也折返了过来。未等这两名护卫冲过来,就见两三位黑衣人越过路中间的木头冲了出去。
“梅岭办事!”黑衣人高喝道。
“金主是谁?”慕磊沉声道。
“梅岭的规矩你应该知道,金主选择隐秘,所以,你不该知道。”黑衣人道。
“死令还是生令?”慕磊道。
说话间马车前后打斗的声音忽然就停止了,常夜转头一看,两边的护卫均已被这班黑衣人砍翻在地。常夜心中不禁一惊,慕磊随身的这五位贴身护卫虽说不上是什么顶尖的高手,但也是练家子,一般的匪徒三四个人都不是对手的。然而这些黑衣人几乎是一对一的情况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解决了这五位护卫,可见各个都是高手。
而且,常夜看的分明,这些人出手狠辣,相互间又默契十足。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组织里的人。
“生令。”黑衣人道。
“哦?!”慕磊听得稀奇,道,“谁会想要我一个做生意的老头子?是让我帮他做生意么?”
“不是你,是他。”当头的黑衣人突然伸手指着马上的常夜道。
慕磊听得一愣,瞬间便明白过来这梅岭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而干。他一伸手,用力狠狠的拍向了旁边常夜的夜菩萨的屁股,同时大喝一声:“小夜,快走!”
那夜菩萨吃痛,撒腿就跑。常夜被慕磊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整的毫无防备,差点从马上蝶落下来。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夜菩萨已经腾空而起高高跃过了路中间阻挡着的木头。
这健硕威猛的黑马马如同神兽一般高高跃起,将四周的黑衣人俱都惊到了。
只听“嗒”的一声,前蹄落地,夜菩萨如黑箭一般射了出去,瞬间就几十丈远。
“快,上马追!”只听得黑衣人大喝一声,便纷纷跳向道路两边。
然而,还未等这些黑衣人上马就听得“哒哒哒”,如黑旋风一般那常夜骑着他的夜菩萨竟然折返了回来。
瞬间而至,然后又是一个高高跃起跳过了路中间的木头。
好在常夜身高臂长,他一伸手将地上的慕磊硬生生给提了起来,然后顺势甩在了马后面。
那些黑衣人本是刚要上马,见常夜返回,便又折返回路上来对常夜进行堵截。但是,这夜菩萨委实太快,根本来不及。
常夜并没有继续向前,往炼化作坊而去。而是一拨马头,再次调转方向向着敦煌城而去。他想,凭夜菩萨的速度,何人能追得上。
常夜让马急速奔驰,两人一马,在这坚实泛白的大路上一道灰黄的烟尘向着西边而去。
而身后不远处十几匹马紧追不舍,但相互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小夜实不该反过来救我。”常夜身后慕磊大声道。
“我怎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常夜边用力拍马边道。
“传说梅岭办事,只要不阻拦,他们也是不会杀人的。”慕磊道。
“这江湖中人的把戏,先生如何信得。”常夜不屑道。
“那也得赌一把,总好过你回来救我。”慕磊道。
“这梅岭到底是什么东西?”常夜奇道。
“这梅岭实际上是一个江湖帮会,在泽魏晋三国交界的地方。传说里面有上万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专做杀人绑架的事。只要给钱,不问理由,无论何人都给办。但传说梅岭有一个规矩,同一个金主的同一件事只办一次。”慕磊道。
“这不是杀手组织么?”常夜听得不禁惊道。
“杀手组织?”慕磊道,“对,小夜说的对,他们其实就是个杀手组织。”
“这么个组织为何不铲除呢?”常夜道。
“其实哪国的朝廷上下没有请梅岭办过见不得光的事,谁敢动手去惹梅岭,若是那些事情被爆出来,岂不是引火烧身么?”慕磊道。
两个人说着话,不过半个时辰夜菩萨已经急速奔跑了几十里路,身后早已经望不到追兵的身影。然而,常夜还是经验不足,他漏算了一件事。这夜菩萨虽是宝马良驹,但奈何它身上驮着两个大汉,以最高速度拼命跑了近百里路把身后的追兵远远甩开了,可自己却是越来速度越慢了。
夜菩萨喘着大气,常夜听得清晰。
“小夜,不能在跑了,否则马儿就废了。”慕磊道。
常夜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先下马走一会,让夜菩萨也喘一喘,反正那些人估计一时也追不上,而且距离敦煌也不远了。”
两个人说着便跳下了马,常夜牵着马快步朝前走着。
这冬日的午后,日光极短,眼看着落日熔金,泛白的大路已是一片金黄。
此时距离敦煌城应不过二十里路了,两个人大踏步的朝前走着,常夜不时回头看看身后,以防追兵过来。
但往往怕什么来什么,“哒哒哒”常夜忽然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和骑马的呼喝声。
常夜也管顾不得夜菩萨休息的如何,立即翻身上马,然后伸手一把又将慕磊拉了上来。
然而,马儿一旦累趴下了,若没有休息好,补充够体能,是不可能再跑起来的。夜菩萨拼命迈开步子,但要想跑出如先前百里的速度是不可能了,也只是勉勉强强维持着与后面追兵的距离。
天色越来越暗淡,常夜心道夜菩萨只要能够在坚持一会,只要能进了望安门就行了。
夜菩萨口中开始渐渐喷出些白沫来,常夜看的是心痛不已。但身后的追兵依然死命的追着,一刻也没放松。
还好,眼看着前方就是望安门外十里的胡杨林,过了这胡杨林便就是望安门了。
然而,随着那胡杨林越来越近,常夜忽然发现,前方的道路上竟黑压压站着几十个黑衣人。但与身后的黑衣人明显不同的是,他们都是蒙着面的。
除了当先一人未有蒙面。
常夜紧急勒马,心道不好。
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府卫央。
常夜紧急勒马,在卫央面前不过两丈距离停了下来。
“卫央,我身后是慕磊慕先生。”常夜大声道。
卫央面无表情,冷冷的看了常夜身后的慕磊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到常夜脸上。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卫央冷冷道。
“二殿下呢?老夫要先见见他,看看他为何要杀老夫。”慕磊厉声道。
“殿下没必要知道,也将从来都不知道慕先生的死。殿下只要知道,不入西府者,已死。”卫央道。
慕磊听得不禁微微有些发颤,他知道眼前这卫央是谁,冷面屠狗,他在你眼前说让你死,你必不会活。这么多年来,敦煌城里传说死在西府冷面屠狗手中的各种能人异士也不知多少。但是,从来都是传说,没有人见过,更没有证据出来指控。
常夜刚想大声说什么,却听得身后“哒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卫央没有说话,却是目光冷冷的越过常夜望向了他身后越来越近的十几个黑衣人。
马儿嘶鸣,十几匹马同时勒住了缰绳。这些追兵怕是也没想到竟然在这时节这地方出现几十个黑衣人,而且明显是来者不善。
“梅岭办事!”黑衣的追兵大声喝道,“阻拦者,死!”
这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常夜心中不禁一声感叹,完了,老子挣了那么钱,还一分都没拿到呢,都还没来得及花呢!
身后的追兵没有下马,而是骑着马“踢踢踏踏”慢慢逼近了过来。
常夜没有看身后,只是盯着前面的卫央。
而卫央从身后的追兵过来起,都再也没有看过常夜和慕磊一眼。他直直的盯着那些梅岭的追兵,听着他们大喝一声“梅岭办事”,然后脸上极其罕见的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常夜不知道卫央是何意,这是在嘲笑自己么?笑自己前狼后虎?
“梅岭!”卫央从牙缝里挤了两个字出来,脸上显而易见的杀气不禁让常夜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追兵渐渐逼近了过来,在常夜马后两三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冷面屠?!”当先的黑衣人竟然认出了卫央,“想不到你还真的活着,听说敦煌城里有位冷面屠狗,不会就是你吧?”
卫央依旧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些黑衣的梅岭杀手。
“你怎么就当了狗呢?”黑衣人笑道,“最近三年梅岭有三票入敦煌城,结果三票都碎了,而且派出来的兄弟俱都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莫不都是你的杰作吧?”
卫央依旧无语,他在等待,等待对面黑衣人把要说的话都说完。
“当然,这敦煌城估计也只有你冷面屠,狗,才有本事干出这事来。不错,”黑衣人笑道,“也不亏我梅岭出来的,搞得岭主竟然下了不入敦煌城的禁令。不过就算如此,去年底的一票竟然也是碎了。城里,我们让了,城外,你还想?”
卫央仍然无语,脸庞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的波动。
“梅岭办事!”黑衣人忽然大声喝道,“阻拦者,死!”
“张捆仙,天字五号,专办生令,能让你亲自出马,想必金主出了重金。”卫央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要谁?”
那当先的黑衣人张捆仙伸手指着常夜道:“他。其余,一概不要。”
卫央点点头,冷冷道:“可惜,他在我这里是死令!”
张捆仙听得眉头一皱,他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很,眼前的这位曾经的冷面屠是何人。地字九号,专办死令的杀手。
在梅岭,绑架要活人的是生令,杀人灭口要首级的是死令。相较而言,其实生令更难,所以是天字,而死令则是地字。能排进天字的武艺不是第一位的要求,聪明灵活,绑人手段是第一位。而地字,则需要绝对的武艺和心狠手辣。
所以,张捆仙清楚的很,眼前这位曾经的地字九号是最好不要惹的。就算惹,也应该是地字的人来惹,而不是他天字。
“梅岭的规矩,你该懂!”张捆仙道。
“规矩?”卫央冷冷道,“梅岭的唯一规矩就是梅四海,否则你们不会杀了我姐。”
张捆仙听得一愣,他知道地字九号冷面屠卫央的姐姐是因为他的叛逃而被杀。但似乎,卫央并不是这么认为。
“你该知道梅岭的规矩,叛逃者灭亲。”张捆仙道。
“放屁!”卫央咬着牙“咯咯”作响,却依旧冷冷道,“梅四海杀了我姐,却嫁祸予我,颠倒黑白。梅岭之人,人人得死。”
卫央说着轻轻一挥手,然后自己如同猎豹一般冲了出去,那速度着实惊到了马上的常夜。刹那,所有几十个黑衣人都如潮水一般被常夜的马儿分开,从两边朝着身后流了出去。流向了十几位梅岭的杀手。
瞬间,常夜的马前竟然空无一人,这眼前发生的一切着实大大出乎常夜的意料。
但常夜来不及细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手抖缰绳,脚下用力,夜菩萨再一次拼了命地往前奔去。
活命要紧,常夜催马一口气跑进了望安门,跑到了慕府。
对于他们离开后,身后发生的打斗结局如何,常夜也是很长时间以后方才慢慢知道的。
常夜不知道是该感谢卫央,还是梅岭的张捆仙,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倒是实实在在让常夜理解了。
而眼前,看着瘫坐在地的慕磊,常夜不禁问道:“先生,接下来,要进宫么?”
“进宫?”慕磊叹了口气,道,“把卫央截杀我们的事告诉皇上?”
常夜没有回话,他对慕磊的疑问不置可否。
“空口无凭,说什么呢?”慕磊道,“而且,那是西府,皇上最喜爱的儿子,说不定还是将来的东宫,未来的大泽皇帝。”
“小夜,你对这仕途,对这皇城内外的事还不太了解啊!”慕磊接着道。
常夜没有说话,因为慕磊说的对,他的确对着仕途不了解。甚至,他对这世道都不了解。别人毫无来由的追着你杀,你竟然不能说,也不能反抗。
这特么,什么世道?
“接下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做什么,还是得做什么。”慕磊道。
常夜听得点点头,又道:“那卫央到底何人?听他们说话,倒是和梅岭有仇。”
“卫央本不是我大泽人,数年前二殿下去旧都长安祭祖返回敦煌的时候带回来的。初始没人知道这卫央的来历,只知道此人犹如财狼一般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杀人如同屠狗一般。西府上几乎所有杀人的事都由他来做,而死在他手上的人也不知多少。”慕磊道,“后来,慢慢就传出来说他曾是梅岭的杀手,号称冷面屠。而敦煌城里人都传他杀人如屠狗,就给他加了个狗字,号称冷面屠狗。至于,他真正的身份,以及和梅岭的关系,这敦煌城估计除了李漠,应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卫央竟然放过了我们,而去截杀梅岭的人,估计应是有天大的仇恨才对。”常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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