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府里，清音阁中，大皇子李源看着桌子上的诗词已不知念了多少遍了，他不禁再次轻轻摇头道：“你说，这是怎样之人会写出如此情感真挚的诗词来？这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哪里是人写出来的？”

“属下对这诗词实在一窍不通，不敢妄评。”一旁站立的洛东行道。

“东行你坐着，都和你说过几次了，没人的时候你就坐着。你站着不累么？”李源道。

“不累。属下小时候习武蹲马步一蹲就是两个时辰，动都不能动，动一下就要被鞭子抽一下。”洛东行笑道。

“你是没被抽怕！”李源笑道，“刚刚外面如何？”

“想不到西府那边竟然打了常公子的主意，派了八个人把他堵在了安民坊的巷子里。”洛东行道。

“八个人？西府这是要做什么？杀人么？不至于吧，老二也太小家子气了，不就是写了首诗被压了一头，得了个欺压太学生的名头而已。大内里也没见说什么啊？”李源不禁奇道，“结果怎样了？那小子还活着？”

“想不到那常公子竟然身手了得，他一人瞬间击倒了八人，潇洒而去。”洛东行道。

“八人都被他打趴了？”李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洛东行点点头确认道。

“看来慕氏父子还真是被他救下的，倒真不是慕氏有什么打算。”李源道。

“殿下，西府会放过这常公子么？”洛东行道。

“不好说，按老二的脾气，这么难得的好东西，他一定会想据为己有，定不会轻易放过。”李源道。

“那，我们要”

“但是，老二若是得不到，也定不会让别人得到，他会亲手毁了他。”李源叹了一口气道。

“那，我们是不是更要出手了？”洛东行道。

“不着急，一切随缘吧，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的。”李源笑道，“边走边看吧，着不得急。”

…………

除夕的时候，常夜终于带着桐儿上了三危山。

他还请人送了两担木炭，还有许多肉菜、点心之类。

常夜决定在老君堂守岁过年。

房间内架上两大盆火，烤的暖烘烘的。常夜告诉老道人说今年的年夜饭由他搞定，你们就坐在一边烤着火等着吃大餐吧！

常八九捻着须笑道：“好好好！”

其实常夜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毕竟时代所限，很多食材、厨具、调料都没有，他只能因地制宜，因材施锅。

年夜饭吃火锅！炭炉火锅！另外再加烤串！

摆上炭炉，放上铁锅，什么羊肉片、猪肉片、鸡肠、鸭肠、鸡血、鸭血，以及各种时下能买到的蔬菜统统扔进锅里一起煮。

另一边，火盆上横挡着两把铁钳，然后将穿好的羊肉串、猪肉串放在铁钳上不停地翻滚着。这肉串用竹签子串的，一块肉一块洋葱。

当然，其实这些什么肉片、肉串的都是在敦煌城里请人做好了带上来的，甚至是蔬菜也都是洗干净了的，常夜也只是动动嘴皮子指挥指挥，付钱完事。

其实火锅、烤串并不新鲜，古来有之。但是如今日这般其乐融融，开心自在的年夜饭却是老君堂里从来没有过的。

老道士常八九高兴地从头到尾嘴都没合拢过，他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听着咕噜噜作响的火锅声，看着滋滋冒油的烤串，小轻尘早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不停地再问“师兄可以吃了么？”“桐儿姐，肉串好了么？”

小轻尘忍不住就要用手去拿，桐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道：“让师傅他老人家先动筷子呢！”

倒上敦煌杏，这年夜饭便开吃了。

常夜端起碗，道：“师傅，祝您老人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老道人也端起碗，笑道：“为师祝你们平平安安，平安是福！”

相互之间说些祝福的话，便终于可以吃了。虽说火锅、烤串并不新鲜，但是这岂是一般人平日里能轻易吃的到的。

小轻尘一边吃一边不停地道“师傅，这个好吃！”、“师兄，这个如何这般好吃？”

老道人忍不住笑道：“吃饭呢，哪里来得这许多话？”

又看着斯斯文文不说话的桐儿，便夹着肉送过去道：“桐儿，就当自己家呢，莫客气。以后啊，还要桐儿费心照顾小夜，以前很多事情他都不会做。不知现在，学会了没有，怕是要桐儿多操心呢！”

小丫头，差点眼泪就要落下来了。她一个小婢女何曾受过如此礼遇。

“多谢师傅！”常夜让桐儿跟着自己叫，她道，“伺候公子是桐儿的分内之事，而且公子什么都会，根本用不着桐儿操心呢！”

老道人听得“呵呵”直笑，捻着须直点头。

常夜见小轻尘和桐儿都吃的很欢快，而师傅常八九却吃的比较少。

“师傅，怎么不多吃些？”常夜边给老道人倒酒边道。

“你们少年人多吃些，我也吃不了多少，而且年轻时大鱼大肉也吃的多了，这到老了反而觉得没滋味了。”老道人微微道。

“想必师傅年轻时定是风光无限吧？”常夜道。

“风光无限？也许吧，不过一切风光不过是过眼云烟。山再高，上去了还得下来。”老道人捻着须，看着身旁大快朵颐的小轻尘，看着斯斯文文的桐儿，看着咕咕噜噜的火锅，看着滋滋冒油的烤串，轻轻笑道，“平平淡淡方才好！”

常夜端起酒碗，道：“师傅，喝酒！”

老道人摆摆手，笑道：“你喝，这敦煌杏太凉了，老了喝不了了！要是有烧刀子就好了。”

“烧刀子？北魏的烧刀子？”常夜道，“那酒倒是便宜的很。”

“北魏的烧刀子，下肚烧心，但暖胃暖身，最适合这寒夜守岁。”老道人抬起头看着窗外，仿佛能透过那白白的窗纸看到外面的严寒一般。

“那我下次带几坛烧刀子来，让师傅品尝品尝。”常夜道。

老道人摆摆手，笑道：“不必了，说说而已，真拿来了也未必喝得下去了！酒啊，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常夜听得不禁一惊，忙道：“师傅，也听说了？”

老道人笑着点点头，一旁的小轻尘忙不迭地道：“师兄在敦煌城里的事都有香客过来说的，自从师兄进了城，最近我们老君堂的香火可是旺多了，来的人比先前多多了呢！”

“真的假的？还有这个好事呢！”常夜听得不禁笑了起来。

“人多未必好呢！”老道人捻着须默默道。

吃过年夜饭，四人围着火盆煮茶聊天。

小轻尘吵着要听师兄唱歌，说都道师兄的歌曲有如天籁一般，为何不曾听师兄唱过，今日定要让师兄唱一唱。

常夜拗不过，只好清唱了一首《敦煌》。没有吉他伴奏，清唱也就是那样。小轻尘没有听出什么特别之处，他对那歌词的不同还未有清楚的认知。因此，他也只是撇撇嘴，不置可否。

唱曲没什么意思，常夜就讲故事给大伙听。一听常夜要讲故事，小轻尘和桐儿就高兴的不得了。

常夜讲东海边有块大石头，吸收天地日月的精华，从里面蹦出了一个石猴；讲石猴如何学艺，如何大脑天宫，如何去西天取经，如何降妖除魔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几人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包括老道人也是十分感兴趣，他自然也是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的。

常夜跟着自己的记忆胡乱跳着讲，想到哪段就讲哪段。

正讲到火焰山芭蕉洞时，就听到“嗵”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是陆续不断的“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夜已三更，新的一年到来了。从山下灯火通明的敦煌城里，远远传来震天的鞭炮声。

小轻尘连忙跳起身来跑过去打开门，望着山下的敦煌城，一片火光闪烁不停，“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远远近近的传来不绝于耳。

“桐儿姐，快来看山下的焰火！”小轻尘回首招呼桐儿。

桐儿连忙也起身跑了过去，望着山下的一片火光灿烂。

“哇！好漂亮啊！”桐儿惊呼道，“桐儿在敦煌城里活了十几年，倒是从未看过这城里竟是如此漂亮辉煌呢！”

不仅仅是桐儿，这敦煌城里几十万人，有见过此时此景的怕也是不多吧！

第二日一大早，常夜便要带着桐儿下三危，道要回去给慕氏一家拜年。

老道士点点头，道住在人家里，是应该早点去拜年。又道天冷路滑就不要老是往回跑了，等天暖和了再回来。

常夜回到慕府，先给慕老夫人，又给慕磊、慕鑫，以及慕春风、慕秋风都一一拜了年。然后，就没事了。

这古时过年，也就是相互之间拜年请客，吃来吃去。他常夜在这敦煌城里除了这慕氏一家也没什么认识的人，除了去给宋括拜了年，其余时间都一直窝在落桂院里烤火发呆。

外面太冷，街上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很多店铺都关门了。这年代别说网络电视，就是小说也没什么可看的，慕磊让人来请他去看戏，他又懒得去。窝在房间里实在无聊，常夜便想着找点什么事来做，比如发明个东西之类的，例如做一副扑克牌，这样就可以和桐儿窝在房间里玩牌了。

但是发明制作哪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首先材料这一环就难住了。这落桂院里空荡荡的，啥玩意都没有。常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可以拿来打发时间的东西。

最后，他的眼睛忍不住又再一次落在了供桌下的罐子上。

常夜弯腰抱起了罐子，在手上掂了掂，然后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还只能玩石油了！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常夜让桐儿将前些日子慕秋风送他的那套耐高温琉璃拿出来。

桐儿搬出了那个大木盒子，看着常夜手中正捧着她前些日子从外面买回来的石脂十分不解道：“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做个实验。”常夜神秘兮兮道。

“实验？”小丫头听得一头雾水。

“桐儿去厨房拿一个泥炉子来，小小的那种，温酒用的。”常夜道。

桐儿虽不知常夜要做什么，但是也一样答应一声就转生出去了。

常夜略微想了想步骤，然后放下罐子回到书案前，铺开纸张，他先画起实验装置图来。

常夜想的是做一个石油提炼的实验。

石油提炼，听上去高大上，其实原理很简单。

石油本身是一个大杂烩，里面有很多东西，成分十分复杂。要想把这些复杂的东西分离出来得到想要的，比如什么汽油、煤油、石蜡、沥青等，必须采用分馏法。

什么是分馏？简单来说就是加热，汽化，冷却，冷却后的产物就是你想要的东西。石油中的成分大部分都是含碳的，一般是含碳原子数越少的，沸点越低。含碳原子较多的，其沸点越高。当给石油混合物加热时，低温，低沸点的先气化，经过冷凝分离出来；随温度的升高，较高沸点的再气化，经过冷凝分离出来，不断继续加热、气化、冷凝，就可以把石油分成不同沸点范围的蒸馏产物。

原理其实很简单，看上去和烧开水差不多。但难就难在：一，如何掌握准确的温度？这时代没有准确的测温仪器，人是很难掌握好温度的。二、石油成分是极其复杂的，不同产地的石油其成分差别是很大的，而这个时代是根本没有办法测量出石油里的各种成分占比的。

所以，就算常夜知道汽油、煤油、石蜡等成分的沸点温度，但他也是没办法直接拿着石油就能生产出汽油、煤油、石蜡等来的。

所以，必须要做实验。常夜以为，做实验是为了验证自己所掌握的理论知识是否真的在这个时代行的通。

而如果真的要进行生产，那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这时代没有任何测定温度、成分的仪器，真的要生产那就只能学中医了，神农尝百草，不停地做实验，采用归纳法，用经验锚定的方式制定出生产工艺来。当然了，这种方法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和不可复制性。因为一旦其中一个因素发生了改变，之前的所有实验经验就极可能被全部推翻。

但闲着也闲着，找点事来做，打发无聊是常夜此刻的想法。

那耐高温的琉璃壶有点类似于酒壶放在泥炉子上正正好，琉璃壶下面常夜准备点蜡烛烧热。别小看蜡烛，其实它的火焰温度很高，其外焰将近一千度。但是蜡烛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火焰的范围太小。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常夜将那手臂粗的蜡烛由一个芯变成了三个芯，这样燃烧的范围就大了，酒壶下面的受热也能更均匀更快速了。

解决完受热问题，接下来就是解决汽化传输和冷却的问题。

冷却其实很简单，这大冬天的，找一块大冰冻来就好了，直接将蒸汽通过冰冻就好了，然后另一头接到琉璃盏里就可以了。

但关键是这通过冰冻的传输蒸汽的导管怎么弄，这时代又没有橡胶管，用竹子凑合着也可以，但是竹子的可塑性不强，只能直来直去，而且冷却速度不够快。最好是金属的，比如铜管。可是，这大过年的上哪里去定制这铜管呢？

常夜和桐儿描述着这铜管的样子，着急上哪儿才能找到这玩意时，桐儿忽然神秘兮兮的一溜烟不见了。

不一会，这小丫头竟然笑嘻嘻的拿着一根黑乎乎的细棍回来。

常夜接过来一看，不禁笑道：“我去！竟然是大烟杆子！桐儿，你去哪里拿来的？”

“这是园子里看花草的王公公的，我偷偷拿来的，公子用完可得快点还回去。这王公公没了这大烟杆可是要了他的命呢！”桐儿笑道。

“这大烟杆子我要是用了，可不一定能完璧归赵呢。”常夜看了看着烟杆的两头，他觉的烟嘴和烟锅都要去掉才好。

“没事，公子先用吧，大不了桐儿去和王公公说说好话，然后再给些碎银子给他，让他再买一个去。”桐儿道。

烟杆是铜的，去除两头其实就是一根铜管。

常夜从外面找来一大块冰用盘子托着，然后钻个洞将烟杆穿过去。烟杆的一头连着酒壶的壶嘴，用布包扎紧了，另一头架在一个琉璃盏上。这样，石油分馏的实验装置就算设置好了。倒上石油，点上蜡烛，实验便开始了。

常夜通过调节蜡烛火焰与酒壶的距离来固定温度，他大致调了三个温度来蒸馏石油，想看看这三个温度出来的产物有什么区别。

常夜每一个温度烧一个时辰，然后将酒壶里煮过的石油倒出来单独放进碗里，和冷凝进琉璃盏的分离物摆在一起，然后做好标记，等它们冷却结晶。

用常夜自己的话来说，他的实验室非常极其成功的，想不到自己还是个化学家。

桐儿不知道化学家是什么，只是看着那些不同的碗所发生的不同变化觉得有些好玩。

常夜用对比法得出了他想要的结论。三份煮过的石油残渣在冷却后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其中两份依然如煮之前差不多析出了白色的石蜡，而其中一份却没有。反观三份琉璃盏里，析出石蜡的那两份残渣所对应的琉璃盏里的液体竟然没有固化，而没有析出石蜡的残渣所对应的的那份琉璃盏里却满满都是白色的石蜡，而抠开白色的石蜡下面却是流动的液体，蜡和液体逐渐混合在一起。

很显然，石蜡被分离了出来，只是纯度是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常夜将琉璃盏里的蜡分成了两份，一份是浮在上面的清清楚楚的那层，这是高纯度蜡。另一份是有些蜡油混合的，经过简单沉淀分离便是低纯度蜡。

然后常夜根据前面实验固定下来的温度将剩余的所有石油给分馏了，然后收集了所有的石蜡。他将收集到的两份石蜡用小竹筒夹着做成了两支蜡烛。这两只蜡烛也就手指粗，长度也不过食指长。

桐儿看着这两根白白的小蜡烛，不禁惊道：“公子，这是蜡烛么？”

常夜点点头。

“如何能从这黑乎乎的石脂里就得出了蜡烛呢？”桐儿看着那白白的蜡烛和房间里点的蜡烛也没什么太大差异，不禁奇道。

“这就是神奇的地方了，公子我会变魔术，就是能把黑乎乎的石脂变成白花花的蜡烛。”常夜道。

但是桐儿看着那两支小小的蜡烛不禁叹道：“公子，烧了两三天，就得到这两根小蜡烛呢？”

常夜笑着点点头，道：“对啊！厉害吧？”

“厉害什么啊？光小臂粗的大蜡公子都烧了快六根，还不算这根烟杆，桐儿可是给了将近一两的碎银子给王公公呢！”桐儿抱怨道。

“可不要小看这两根不起眼的小蜡哦，说不定值大钱了呢！”常夜道。

“蜡烛再贵，也不过是蜡烛，这么小两只能值什么钱？”桐儿奇道。

“桐儿，这一支拇指粗的蜡烛多少钱？”常夜问道。

“二十钱。这小臂粗的大蜡可贵了，要一百二十钱。”桐儿道，“这蜡烛虽不起眼，可却不是一般人家舍得用的。就比如这大蜡，也只有我们慕府才能敞开来用，一般人家见都见不到。就算只用小蜡，也是每晚点一会就要灭掉的。”

“二十钱也不多吧？”常夜道。

“二十钱很多了！普通人一日也就能挣个一百钱，桐儿一个月也就一两银子，合每日里也就三十几钱，花二十钱买支蜡烛如何不多？”桐儿道，“这一支小蜡，也就能点一个时辰，如果不省着点，一日就要一支，那还了得。”

对于这古时家庭一般只有成年男子才能挣钱养家，女子就算洗衣织布的也只是能挣到很少的钱来补贴家用。所以，这二十钱还是很大的。

“那为何这蜡烛这么贵呢？不能卖便宜点么？”常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