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行一开始就软禁了灵王,逼他退位,之后以令成公姬元为首的将臣把持轩辕国朝政,凡是不合他们政见的大臣被他们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罪名逮捕,或是入狱,或是流放,或是处斩,你的老师萧远之被处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萧家男子全都被处死,女眷被卖入青楼,老人和小孩则被流放北荒......”巫乾站在一边,将这些日子以来轩辕国发生的事一一向姬正说出来。
“荒唐。”姬正狠狠拍向桌子,砰,这张竹桌发出不满的吼叫。
“这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巫乾不为所动,淡淡地说。
“一个月前?”
“你在紫幽小屋已经颓废了一个月了。”
“那现在是几月几号?”
“海纪三百五十三年一月二十六日。”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吗?”
“是的。”
“那父王呢,没有将三王子罢黜掉吗?”
“灵王突然薨逝……”
“放屁。”姬正从没说过如此粗鄙之言,可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被气得口出粗言。
“莫非殿下也认为灵王之死很蹊跷?”
“父王身子本来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薨逝,而且他在送我南下时,亲口跟我说过要问伏据国王求长生不老药,怎么会想死呢?”现在姬正满脑子都是阴谋两个字,这个姬行还真是毫不遮掩,生怕自己的父亲会横加阻拦,竟然杀了他,这不是明晃晃的谋杀是什么?
狼子野心,人人可诛。
“长生不老药?”巫乾第一次听姬正说起,在他得到的情报里,灵王派遣姬正南下的原因,可没这么一个说法,再想到躲在宁缺宫里教导灵王的那个巫师,莫不是黑巫师?只有黑巫师才对这东西充满了渴望。要是灵王受黑巫师蛊惑,那轩辕剑可就危险了。
巫乾顿时想到事情的不妙之处。
“是的,父王当时就这么说的,后来我问过伏据国王,他说人间界没有长生不老药,要是真有的话,也就只有天界才有这个药了。”姬正神色黯淡,听闻父王薨逝的消息后,他想到世上的亲人又少了一个,心中极是悲痛,即使灵王处处不待见他这个太子,平日关系也生疏得很,可和他总算是父子一场,如今他死了,又怎能叫姬正不悲恸。
“对,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灵王不清楚,所以才会这么跟你说的。”
“盟主所言极是。”姬正站起来,背着手踱步,现在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对往事记得一清二楚,“伏据国王跟我说过,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自然规律,古往今来,除了那些得道成仙之人,谁都是到了年限便死去,没有人可避免,况且死了也只是去了冥界,静静等待下一个轮回,虽说记忆被抹掉,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永生。”
巫乾不住点头,伏据的想法也是他所想的,可怜黑巫师为了所谓永生,硬要对抗天道,实属愚蠢。
“不管如何,灵王已经永逝了,请殿下节哀顺变。”
“多谢盟主挂心。”
“殿下何须客气,你还要保重身体,要为灵王复仇,夺回本属于你的王座。”
“可......可我根本做不了什么。”姬正自嘲一笑。
李青和孙云战死,商助不知所踪,陪他一起南下的大臣又一路背弃他逃亡,现在的他真的成了灵王生前常常提及的孤家寡人。
“只要你愿意,我们自然有办法帮助你。”
“盟主这么说,是要派出巫师......”
“不,巫之联盟绝不会沦落成为某一个人争霸天下的武器。”巫乾不住摇头,那黑色的长须跟着脑袋左右晃动,“我们向往自由,向往和平,反对战争,天下太平是我们几万巫师日夜奋斗的夙愿。”
“那你又说会帮我。”姬正不敢表示不满,嘟囔着说。
巫乾不答,反问姬正:“我问你,你真的下定了决心吗?”
姬正黯然,此时他依然没能下定决心,他还是觉得没能从那场和汀烟的荒诞恋情里走出来。
巫乾看到他这个神色,便猜到答案,这么些日子以来的颓废不就是为了一个和自己对立的女人吗?自己父亲死了,反而也没见他这么伤心,真是惹人发笑。
巫乾叹了口气,说:“汀烟是狐妖没错,你是轩辕天帝后人也没错,斩妖除魔本就是你们的天职,你们天生就站在对立场面,从你们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你们无法选择。”
姬正依然不语。
“我不会责怪你陷入情爱之中,这是人之常情,也不会讥讽你爱美人不爱江山,可你为了一个妖族女子搞得自己颓废不堪,我觉得不值得。想想你的老师吧,为了天下苍生百姓,与奸恶势力作战到底,宁死不屈,萧远之太傅我是敬重的,他为人正直不阿,如今落得身败名裂的惨况,我很是惋惜。”
姬正低下头,依然不言不语。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巫乾突然念了出来。
“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姬正跟着念出来,蓦然抬起头,看向巫乾。
这是萧远之老师在临别前跟他说过的话,他不知巫乾为何会知道这事,可他心里却想起了那次离别时,老师告别时那隐藏在笑容里的苦涩,可能那时他就知道最后的结局是这样,可他不也这样做了吗?
知其不可而为之?
知其不可而为之!
姬正想到了萧远之老师当初这么问自己,然后自己又回答得这么坚定,现在想回来,觉得真是讽刺,竟然就因为一个女孩儿而丢失了追求那么久的信念,可对得起死去的老师,对得起被姬元逼死的父王?
一想到这些,姬正再也忍不住,清澈的泪水潸然而下。
巫乾仰天长叹,大步走开了。
那哭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响彻了整个紫幽谷。
第二天,励耘来到了紫幽小屋,看到姬正坐在屋内,桌上放着那本《圣祖诫言》,姬正看着这本书呆呆出神,以至于励耘来了都没察觉。
“你找我?”励耘脸上的笑容比以往浓了一些。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姬正慢慢变得正常了起来,昨日巫乾回去说姬正要找他,励耘就猜到差不多可以完成任务了,心情自然高兴了。
“励耘大哥,巫乾盟主所说的都是真的吗?”姬正一看的励耘,就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地问。
励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想巫乾跟他说过了轩辕国的事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嗯。”
“你都知道了?”
“知道。”
“为什么不跟我说?”姬正紧紧握住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
“巫乾盟主不让说。”
“为什么?”
“说了有用吗。”励耘切了一声,“就你前些日子醉醺醺的样子,有哪天是清醒的,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倒是好,喝饱了睡睡醒了继续喝,这日子比猪过得还舒服。”
励耘的话恶毒极了,就像在寒冬时节,将姬正的衣服扒得干干净净,然后将他扔到冰天雪地里。
“可你们不该瞒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姬正恨恨然。
“是嘛,可我们都以为你心里只有那个妖女,其余全不顾了。”看不出来,励耘平时懒洋洋的,什么都不在乎,说起来话来却像一根针一样,每说一个字,都像用针在姬正的心脏狠狠扎一下,这时他才明白励耘的外号为何叫绵里藏针。
姬正本来已经站起来了,听到励耘的话后,心中那股气猛然间泄了,重重坐了回去。
尽管说得难听,但是励耘说的是对的,姬正无力辩驳,想到前些日子浑浑噩噩,就是为了个认识时间没多久的妖族女孩,就黯然不语。
“我应该怎么办?”
“你问错人了吧,你才是轩辕国的太子。”
“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父王死了,老师也死了,汀烟离开我,商助太卜不知所踪,李青和孙云他们又被蛮人死了,现在只有我孤零零一人。”
“所以你就没想过为他们复仇的吗?”
“复仇?”
“呵呵,萧远之太傅就没教过你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可我跟姬行是兄弟.......”
“你不杀他,就等着他杀你吧,除非你一辈子都躲在紫幽谷里。”
“不会吧,我们又没有深仇大恨。”
“我都不明白你这个太子是怎么当的,傻乎乎地坐了这么久也没事,真是个奇迹。”励耘十分感慨,萧远之他们未免将这个太子保护得太好了,好到他看不到这个世间的阴暗面。
姬正黯然,他当然明白一国不能有二主,可他就是不愿意去相信姬行为了个帝位会杀了他这个大哥。
“我原本还以为你沉溺于感情之中,是你重情重义,因为那个妖族是你的初恋,一时之间难以走出来,现在看来,你就是个天真的大男孩,不知世间险恶,如果不是商助一路护着你,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到巫之联盟。”励耘越说越是激动,这一次说的话更是过分。
姬正明白励耘是为了他好,所以才会将话说得这么重,可他此时真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励耘大哥,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就这样单枪匹马杀回毫京,恐怕我还没走出这里就被杀死了。”
“原来你还知道此事,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
“对了,我们可以回去找伏据国王,让他帮我们出谋划策。”姬正灵机一动,跳了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事,伏据国王已经死了。”
“死了?”
“嗯。”
“真的死了?”
“我没有骗你,桐柏国也消亡了。”
“怎么会?”姬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断摇头,“伏据国王外号是算无遗策,最懂趋吉避凶,怎么会算不到自己遇到危险呢?”
“他再厉害,也只是个人。”励耘无奈笑了笑,想当初自己冲着伏据国王那耀眼的头衔南下,想要投靠他,没想到他却死于侄儿之手,连带桐柏国国王也易主,真是造化弄人。
“是谁杀了他?”
“伏姤。”
姬正好像见过这人,在驱鬼仪式上,不过那人站在角落里,听碧落公主介绍时,冲他笑了一下,首次见面时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当时姬正没有多留意,只记得他长得还算帅,好像穿了一袭紫色长衫。
“那碧落公主呢?”
“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最后一次有人看到她,是在迷雾沼泽里,那些泽精说她带着两个少年进入余山,妖族的妄喜可以作证,之后就消失不见了,直到今日都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励耘娓娓说来,这些信息自然都是巫乾跟他透露的。
“怎么会这样?”姬正怔住了。
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月,紫幽谷之外的地方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轩辕国易主,父王薨逝,桐柏国被灭国,伏据国王战死,碧落公主下落不明,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觉得做人还是要自私一点,就算不为天下苍生着想,也要为自己着想。”
励耘看姬正茫然看着自己,估计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道:“如今天下大乱,有能之士为天下奔走,无能之士明哲保身。想想吧,战火再这么燃烧下去,轩辕国对外发起战争,整个九州必定会被扯入战乱之中,而在伏姤整顿了桐柏国后,必定向西大陆其他国家伸出魔爪。再这么打下去,山海大陆无一能幸免,即使是妖族、羽人族和蛮族都不可避免被卷入战争之中,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百谷峰还能保持多久的安宁?巫之联盟还能庇佑你多久?”
励耘说到这里,看姬正在凝神静听,想来是已经听进心里去了吧,稍觉安慰,继续说:“难道你甘于一辈子躲在别人的身后,受人保护?如果你是个平凡的老百姓也就罢了,可你是轩辕天帝的后人,身上流着的是天帝血脉,本就应为天下太平而鞠躬尽瘁,而不是躺在竹林里每日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的女孩弄得狼狈不堪,如此,算什么男人?”
姬正低下头,眼眶通红。
励耘却不依不挠,径直说下去,这一次,一定要将姬正狠狠敲醒过来:“只有懦夫才会为了爱情哭哭啼啼,也许多年以后,当你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这段颓废的岁月,也会不自觉笑了,笑自己当初那么傻,竟然为了一个妖族女孩爱得死去活来。可我们不会责怪你,这是每个男人成长时必须经历的阶段,希望这次失恋对你不止是打击,还有收获。”
“再多的话我不说了,如果你自己还没想明白,我说得再多都是废话。”励耘说着,站了起来,“时间不等人,要是想通了,早一点去找巫乾盟主,他可以帮助你。”
励耘一边说一边走,待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背对姬正,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一个人。巫乾盟主不止一次跟我们说,只要你唤醒了天帝血脉,并愿意为山海大陆恢复和平,到时整个巫之联盟都会为你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