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怎么过河?”黄泉看这条江宽阔如大海,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船只的踪影,“该不会是游过去吧。”
“是的。”渠熊很认真地回答。
“别,大哥,我只是开个玩笑的,你可以不用当真的。”黄泉还在说着话,突然感到胯下一阵剧烈的晃动,这只狕竟然就这么直直往悬崖下跳去。
这可把黄泉吓坏了,闭上了眼睛大声叫喊。
狕一路往下跃,他的身体就一路往前滑,很快,整个身体便已靠住了碧落。
碧落以为这人起了色心,伸出手肘抵住了他的小腹,狠狠地说:“你再往前靠试试。”
“我也不想的啊,它这么前倾,我能有什么办法。”黄泉觉得非常无辜,可不想以后到哪里都背上色狼这个称号。
这只狕背着黄泉和碧落纵来纵去,不停歇一路跳下来,悬崖上有一点突出的岩石都是它们的落脚地和发力处,不多久竟然由一百多丈高的悬崖之上跳到了河岸边。
旁边有一只狕跟了下来,它没有停留,直接跳入江,噗通一声,溅起几人高的水花,旁边的黄泉和碧落完全不能幸免,衣服全湿,脸上、额头上全是凉凉的河水。
在一边看好戏的黄莲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些狕前赴后继跳入雅布卢藏江,咚咚咚,像下饺子般下水,只把黄莲看得乐开了花。
黄泉刚想对座下那只狕说大哥要不要玩得那么刺激,它猛地跳入江里,四肢划动,很快就游得远远的。
碧落早有准备,在落水的瞬间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除了湿了鞋子和部分的裙子,一点事都没有,而黄泉则还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之下,被灌了两大口水,呛到了鼻子,搞得他非常不舒服,猛烈大咳。
就在黄泉连续不断的咳嗽声中,黄莲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叫嚷声中,一行人离桐柏国国境越来越远。
碧落看着这一对活宝,着实觉得好笑,心里在想幸好让他们跟了过来,不然这一路可是无趣得很。又看到这些狕游泳的速度比人划船还要快,而且几乎没有声响,又没多大水花,这些蛮人趁着夜色偷偷过江,的确很难被发现。
上了对岸后,渠熊让族人在原地休息片刻。
黄泉此时全身上下的衣服全湿透了,他也管不上,头朝下脚朝上,从狕背挣扎着栽下来,稍微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舒服一些,接着像一滩软趴趴的烂泥倒在地上,喘着大气——骑着狕奔跑了大半天,感觉身体被掏空一般。
碧落看着黄泉,目光充满了鄙视:“堂堂一个九尺男儿,竟然受不了长途奔跑,敢再弱一点吗?”
“我屮艸芔茻,真是谢谢姑奶奶您八辈子祖宗,让我经历了这噩耗般的日子。”黄泉边说着边倒吸了一口凉气,用被束缚着的双手去摸辣辣作痛的屁股,小声**了出来。
“你咋地了?”碧落看着他的手摩擦着屁股,很认真地问,“是不是很疼?”
“你这不废话吗,被这些硬物顶大半天,换你你也痛。”
“麻烦你说话严谨一点,这些硬物是什么。”
“鞍座硬桥!”
“呵呵,我了解你的痛,下次换个姿势就不会这么痛了。黄小莲,帮你哥哥好好揉揉。”碧落冷笑一声,走开了。
她的双腿是自由的。
黄莲应了声好,一蹦一跳跳到黄泉身前,一脸关切地问:“哥哥,你是前面痛还是后面痛?”
“都痛。”
“我帮你揉揉。”黄莲说着,举起了他被绑在前面的双手,欲要帮黄泉揉一揉。
“不用了,谢谢。”对着这么个天真的弟弟,黄泉也是觉得很无奈。
“要的,哥哥,我刚从那个小姐姐那里学了按摩手法,活血舒筋,可以帮你减轻痛楚。”
“真的不用......哎哟哎哟。”
黄泉的惨叫声冲天而起。
渠熊听到黄泉大喊,赶紧走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压着嗓子喝住他不要吵。
被一只脑袋还要大的手捂住整个脸部,还有那难闻到了极点的体味,黄泉觉得要么被捂死要么被熏死,他使劲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为什么?”碧落问。
“因为,抢,食物。”有个族人向碧落解释,“部落,部落,不和谐。”
他这么一说,碧落马上明白了,立即对渠熊说:“我建议你们封住他的嘴巴,免得他大吵大闹,泄了我们的行踪。”
“好主意。”渠熊早就已经受够了黄泉的吵吵闹闹,找来两根干枯的芭蕉叶,塞入他的嘴巴,绕过后脑勺,打了个结。
黄泉刚想反抗,将这芭蕉叶扯下来,紧接着听到碧落说:“为了防止他逃跑,我认为还是把他绑起来最好。”
渠熊照做了,将黄泉从头到脚绑起来,像个粽子一般,只露出双眼和嘴巴。
黄莲只觉得好玩,跳着让渠熊也用同样的手法绑他,渠熊刚开始还不敢,盯了几眼他的坐骑,看它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敢按照黄连的话去做。
看到黄莲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只有眼睛和嘴巴露在外面,一双闪亮的眼睛在眨巴眨巴,碧落看了只觉得好笑:“这俩傻活宝。”想了想,决定在这个活宝名单上多加一个人,渠熊也是个大傻活宝。
没多久,负责去打猎的十多个族人便每人扛了两到四只山羊回来,碧落看他们聚在一起,先是对这些山羊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像是一种祭拜仪式。
接下来的一幕让碧落看傻眼,这接近三十只的山羊扔了一大半给他们的坐骑,剩余的山羊,他们拿出长刀,剖开后,各自拿起来一大块肉,连毛带血虎吞狼咽起来。
“你们都不用火烤熟的吗?”碧落只觉得恐怖,这样的吃法跟那些蛮兽有什么区别。
“火种,在部落里。”渠熊狠狠咬了一口羊腿,“你们,战俘,不能吃。”
碧落心里说了句谢谢,她本来就不想生吃这些东西。
茹毛饮血,在这之前,碧落以为只是一个成语,没想到此时变成了血淋淋的事实,就在自己的眼前。
等这群蛮族吃完了山羊,众人又马不停蹄赶路。
鱼冰村的人过了江之后却不见了,碧落也是在听了旁边的蛮人讨论之后才发现的。
她回过头看,烟波渺渺的雅布卢藏江渐去渐远,终于消失于眼帘之内,心下有些惆怅:如果,顺利的话,办完事之后应该能赶回去过年吧。
碧落收回了目光,眼睛斜斜看过去,突然笑了出来。
这一回,黄泉和黄莲两个大小不一的蚕蛹状少年被横放在狕背上,一颠一颠前行。
这俩兄弟,有时候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碧落又一次摇了摇头。
被西大陆人称作中大陆的地方,野蛮人把它唤作遗落之境,碧落不太能理解。
一路前行,发现沿路景色和西大陆的景象迥异,桐柏国国境内多为常绿高大乔木,湿气较重,山陵较多而少平地。而中大陆几乎全是平地,河流密布,气候湿润,呼吸之间仿佛带着水汽,各种绿色植物一丛又一丛夸张地簇拥在一起,重重叠叠,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森林。
森林之中,平静如镜的池水,奔腾不息的小溪,飞泻而下的瀑布,随处可见,参天大树遮天蔽日,缠绕藤蔓错综复杂,还有那巨大的芭蕉树,比桐柏国所见的芭蕉树还要大好几倍,又高又直又粗,芭蕉叶有好几个方桌那么大,若是下雨了,躲于芭蕉叶下,完全不会被雨水淋到。
每走了几十丈,有时甚至只走了几丈远,便会遇到一条小何或者溪涧,如此密集的河流,是碧落未曾见过的,遇到这小河,野蛮人只需驱赶狕跳过去,有些河流实在太宽了,就绕路而走。
他们为什么不修桥呢?就算不造船,扎个竹筏也好啊。何必要跳得那么辛苦,还要跑来跑去找路。
碧落观察了一段时间,算是瞧出了一些端倪。
中大陆的面积略小于西大陆而高于东大陆,野蛮人才不过区区七万,比不上西大陆的任何一个土著国家,更遑论东洲人口数量夸张到恐怖的人族国家,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广人稀。
刚刚从雅布卢藏江的悬崖顶上往中大陆看,平整如一面镜子,但绝不是一马平川的平地,这里河流纵横交错,占了三分之一,其余的平地长满了绿色植物,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有时候连一丝空隙都不留,几乎没有什么空间让野蛮人居住。
奔跑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才遇到第一个村落。
这个村落聚在河流边,建的全都是低矮的木头房子,大多为两层建筑,极少为三层,房子占地挺大,数量稀稀疏疏,东一座西一座,毫无规则排列,这些房子由当地随处可见的榆木树干构成主要框架,底下那层离地面五尺高,二楼则是用一排坚固的铁木围成四面墙体,屋顶圆而尖,是用一层又一层的黄茅草盖成的,可遮风挡雨,屋顶的顶端伸出一个尖尖的长木头,不同颜色的羽翎在随微风轻轻晃动,有点像军队中的旗帜。
这样的建筑群落看上去简单而粗糙,于碧落眼中是另外一种未曾体现过的美,一种粗犷、大方、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美。
然而这个村落的野蛮人并不美丽,看到这一群蛮族战士扛着大刀策狕在边上通过,大多停了下来,盯着他们。
看到对方不太友善的眼光,碧落的脸色更冷了,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夺回寒碧剑,骑上天马一走了之。
不过还要带上那俩活宝......
是自己点名要带上他们的,那必须要带他们离开。
这是碧落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身为伏羲后人,她须为自己的每个言行负责,这是他父王从小就教会她的,但在真正懂得并试着去尝试时,却是在井舍为救自己而跌落山崖的那一刻。
当时到底为何要带上这俩傻小子一起上路,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她便不记得了。
碧落也相信,即使她现在就离开,这俩活宝有一定会安然无事,而且还很可能和这群野蛮人载歌载舞,最后于野蛮人的依依不舍中逍遥离去。
她相信他们有这样的实力,但这毕竟不符合自己的做事准则。
离规定的时间还有些日子,就暂陪这俩活宝玩几天吧。
碧落微微蹙了一下秀眉,问渠熊:“还要多久才能到?”
“马上。”和碧落一样,渠熊并不在意这个小部落族人的目光。
离开这个小村落不多远,蒙蒙细雨便下了起来,而这所谓的小雨,只是湿气过大形成的雾水,飘浮在空气当中。
在经过下一个部落时,渠熊一行人遇到了抵挡。
鱼冰村的首领田後一骑当先,村里的成年战士手持大刀排在了最前,妇人拿着简单的农具,撑着腰站在了中间,最后是拿着将木头削为兵器的小孩子和老人。
这个村落正是被雷声村截了糊的鱼冰村,他们对于雷声村类似于打劫的行为忿忿不平,一过了雅布卢藏江便悄悄绕路,抢先一步回到村里,纠集所有人等着渠熊领人经过。
渠熊将大刀扛在肩上,不屑地看着田後:“有本事,来抢。”
田後怒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鼻子里重重出了一口气,他一点都不啰嗦,跳下了坐骑,高举起长刀,带头向对方冲过去。
他身后的族人持着各自的兵器,怒吼着跟着往前冲。
渠熊的一百多号族人只分出了三分之一的战士,全部从狕背上跳了下来,丢下长刀,徒手冲过去,剩余的骑着狕,立在原地,抱着手,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所有的人,在双方短兵相接之时,全都将自己的兵器丢到一边。
这是遗落之境的规矩。
村子之间的争斗,一开始是用单挑来解决,如果双方都不服气,那么可以约多对多,每条村派出人数一样的战士对决,如果这还是打不服对方,他们倾巢而出,另外一边也最多只能派出是对面两倍的战士出战。
但无论什么斗争升级与否,所有的对决都不准携带武器,这是最近两百年来蛮族总首领立下的规矩。蛮族人丁渐少,如果任其像以往那般持器械斗殴而不管不顾,不出百年,整个蛮族将荡然无存。
碧落在一旁冷眼观看,虽然人数上占优势,可她一点都不看好鱼冰村,带上这些老小妇孺,气势上竟然比对方还要弱。
双方下手都不轻,渠熊这边的战士不管身前是老人还是妇孺,都倾尽全力去和对方搏斗,按照以往的惯例,一旦出动了全村的人,就是不死不休,两个村子只能存活一个。
战果果真如碧落想的那样,渠熊的族人因为心无旁骛,只管击打,很快就占据了上风,而**村的战士还要照看其他人,三心两意之下,被打得节节后退。
这场小小的斗殴很快就结束了,田後扶着垂落着的手臂,退到了一边,对方一名战力高的战士使得他的胳膊脱臼,其余族人大多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
渠熊率领族人骑着狕从他们的身上跨过去,这是身为战胜者才能拥有的骄傲。
换而言之,被战败了,只能默默忍受这胯下之辱。
这是野蛮人人人认可的不成文的规矩,这次被打败了,回去继续苦练,下次再堂堂正正将对方击败,就可以享受这独特的庆祝方式。
一路又经过了几个村子,有友好招呼的,有更强烈对抗的,但都不是雷声村的对手。
当碧落看到一个超级大的建筑群时,在一边玩耍的小孩子全部欢呼雀跃冲过来,围着这群出征的战士打转,她便知道已经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