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碧落就起了床,在巫桃桃的陪同下去了灵岩峰,那是埋葬伏据国王的地方。
待两人来到坟墓前时,才发现巫乾早已傲立在那里,听到两人的动静后,转过身来,沙哑着声音说:“你们来了。”
“乾伯伯。”碧落的心头一热,喉咙里像是有东西堵住了,眼眶又湿湿的。
“节哀。”巫乾说着,微微叹了口气,走到边上,让出了墓碑前的位置。
碧落缓缓走了 过去,借着那淡淡的日光,看着这座不高也不大的新坟,晶莹的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她早就听父王说过,他死了以后,不用花大钱修墓,就找个山头随便埋葬算了,不搞那些陪葬什么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人这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巫桃桃帮她将篮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有一壶糯米酒,一只白切鸡,一条五花肉,还有九个馒头,这些都是伏据国王生前最喜欢吃的喝的东西。
巫桃桃拿出三个酒杯,倒满了酒,碧落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边哭边为她最爱的父王倒酒,想到了他生前对自己诸多疼爱而自己却不懂好好珍惜,还老是惹他生气,如今想尽孝却已不可能,哭得更厉害了。
碧落在坟前哭了很久很久,哭得眼泪干涸,才算是止住了心里的哀痛,巫桃桃全程在旁陪着她,巫乾却悄悄离开了。
“乾伯伯呢?”碧落抬头,却不见巫乾,于是问。
“已经回去了,盟主让我转告你,他在牝牡堂等你。”
“嗯。”
“回去吧。”巫桃桃小心翼翼地扶起碧落,她这么跪了一个时辰,双腿早已麻了吧。
碧落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去看那座坟墓,抽了抽鼻子,又想哭了。
巫桃桃担心她这么哭下去会熬不住,不让她回头看,半扶着半强制带她下山。
来到牝牡堂上,碧落差不多平复了心情,其他堂主不在,只巫乾一人坐在堂上等候她。
巫乾让碧落坐下来,茶童奉上茶水后退了出去。
碧落有很多不解想要向巫乾问明白,可是当落座后,反而什么都想不到,脑袋空空如也。
“伏据老弟是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被伏姤杀死的。”
“那不是冬至吗?”碧落猛地站起来。
“也是你进入余山的那一天。”巫乾看着碧落,脸色平静极了。
“乾伯伯,你知道此事?”碧落颤抖着声音问,这事只有她和伏据国王知道,怎么巫乾又会知道呢?
“我是听妖精森林里的那个叫妄喜的妖族说的。”
“嗯。”碧落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伏姤将他的尸首藏在冰窖里,直到这次才随姬正殿下一起送回了百谷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只有你这么个侄女为他送终,怎么也要由你亲自为他送行。”
“他会这么好心?”
“他就是这么拜托巫义的。”
“总算他有点良心。”
“不排除这是商矶老人给他施压了,他对伏姤的做法可是很不满。”巫乾说着,轻声叹息,这个机谷容许门人自相残杀,互相算计,真是背离了伏羲天神设立这个机构的目的。
“我会找时间向门主问个明白的。”碧落恨恨然。
巫乾站起来,背着手踱了两步,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向碧落坦白:“巫山去盘古城暗杀伏姤,是我的意思。”
这事已经在巫之联盟传开了,几乎所有的巫师都知道此事,碧落昨晚曾听巫桃桃提起过,巫乾现在又说出来,必然是另有深意,碧落静静聆听,她本就觉得事情绝不像表面看的那样简单。
果然,巫乾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他失手被擒,也是我的意思。”
“所以,是乾伯伯安排他去当卧底的。”碧落猛地站起来,果不其然,和她想的一样。,巫山才不会无缘无故投降于伏姤,他明知道伏姤是杀害伏据的真凶,怎么还会投靠这个人呢?
“对,他假装不敌伏姤,投降于他,然后伺机暗杀他,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靠近他。”
“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只有我们俩知道,这是绝对机密。”巫乾微微摇头。
“那要是巫乾伯伯你不对外说出去,那巫山大师兄岂不是一辈子背着背叛巫之联盟的黑名?”
“不至于,我会找适当的时机对外公布,或许就在杀了伏姤后。”巫乾说着,看着碧落,“他明知道会受无端指责,会被同门唾弃,背负这天下骂名,都是因为要杀了伏姤,替你报仇。”
“我就知道巫山大师兄一定会这么做的。”碧落非常骄傲地说。
“可惜伏姤很聪明,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伏姤应该会看出来吧,大师兄是假意投降的。”碧落皱起了眉头,她和伏姤在清风山上交手过,这人实在聪明过人,有一颗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当时差点就被他发现了真实身份,端的是一个厉害角色。
“他起码是很怀疑的,明里不说,暗地里却处处防着巫山。”
“这人疑心极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尤其是巫山大师兄还是来自巫之联盟。”
“的确。”巫乾点点头,同意碧落的说法,他缓缓坐了下来,脸上竟爬上了一丝忧愁,“可是他为了上登葆山而去杀姬正殿下,这是我没想到的。”
“乾伯伯的意思是巫山大师兄自作主张杀了姬正?”碧落却没想到巫乾会这么说,惊讶得张开嘴。
“要是你了解姬正殿下之于巫之联盟的意义,就不会这么惊讶了。”巫乾似乎早已料到碧落会这么反应,神情黯然,“姬正殿下是轩辕天帝的后裔,是我们巫之联盟的领路者,我们千年来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让他带领我们复兴,我是绝对不可能下令让巫山杀了他的。”
“可您不应该让姬正去盘古城犯险,你明知道那里是龙潭虎穴,姬正进去,九死一生。”碧落脑子还很清醒,很快理清了这件事的重点。
“的确是我考虑欠妥,让姬正殿下亲身涉险,可要不是伏姤诡计多端,让人假扮他,我们就成功了。”巫乾说到这里,轻轻握着拳头,脸上颇为不甘心,“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碧落却摇头,他不认为伏姤这么容易就会被杀掉,这个人生性多疑,戒备心很重,稍有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心生疑惑,要想毒杀他,一定会被他识破这计划的。
“那怎么办,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啊。”碧落说。
“不,大祸还没酿成。”巫乾说到这里,终于一扫刚才的阴霾脸色,开始露出了喜悦。
“怎么说?”
“姬正殿下并没有死去。”
碧落乍一听到,本来还很高兴,可马上想到了不可能会这样,人怎么能死而复生呢,眼里充满了疑惑:“我 听巫桃桃说,不止一个人检查过他的身体,他的心脏完全停止跳动了。”
“的确是这样。”巫乾说着说着,竟激动地抖了抖那长须,“可是在一炷香时间后,巫义发现姬正殿下竟然恢复了心跳。”
“真的吗?”碧落这次真的被震惊到了,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初初听到也是不相信的,可是昨日姬正殿下被送回百谷峰时,我检查过他的身体,心跳微弱而缓慢地跳动,尽管很微弱,可还是跳动着的,一路上巫义和巫烈轮流给他输送炁,才能维持住他的心脉。”
“那太好了。”碧落高兴得一拍手,一来是姬正竟奇迹般活下来,二来是巫山的罪名不会那么严重了,她终于可以放下心头大石了,只要姬正还活着,这件事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不好,并不好。”巫乾却不像碧落那般高兴,脸上的喜悦神色转瞬即逝,又变回了最初的惆怅,“现在姬正殿下全凭我们输送炁而活着,万一哪天断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碧落一想也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巫乾盟主和几位堂主不吃不喝,轮流去给他输送炁也不现实,总有一天会断掉的,当下问:“有办法治好他吗?”
巫乾又一次摇头:“很难,巫山下手极狠极重,姬正殿下身体上的所有经脉全部被他震断了,他还能活下来,全凭着神族后裔那强悍无比的身体,可也只能护住心脏,护不了其他地方。”顿了顿,他又说,“云崖的老前辈们在商量,希望他们可以找到办法。”
碧落低下头,她对于这些事一窍不通,即使有心要帮忙也帮不了什么,反而会添乱,现在巫之联盟乱成一锅粥,唯一的好消息是姬正还活着吧,可一想到南洲形势岌岌可危,伏姤随时会对各视力发起攻击,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再想到伏姤势力日益壮大,仅凭着手上的青龙部就能推翻他吗?
对于南洲目前的形势了解得越多,碧落就越没有信心。
“暂时我们还顶得住。”巫乾说着,用安慰的眼神看着碧落,“姬正殿下还能活着,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正说明了他是天命所归。”
“碧落你说得对。”巫乾捋了捋他的长须,痩削的脸蛋不自觉涌上了一丝笑意。
只要能将姬正救活过来,巫乾便向全天下宣布,姬正殿下乃天命所归,正所谓邪不胜正,恶魔是打败不了神族的,到时姬正殿下便会受到全天下人的拥戴,号召他们站起来驱妖逐魔指日可待。
“那巫山呢?”碧落却不去想这些,而是担心巫山的声誉。
“碧落,你要知道,自从他杀了姬正殿下,便注定回不了头了。”
“可姬正没死不是吗?”
“一样,只要他对姬正殿下了手,那就是与整个巫之联盟为敌,绝无宽恕可能。”
碧落沉默,巫乾说得对,无论巫山有千万个理由,他都不应该对姬正下手,只要下了手,便是踏出了一条不归路,永远也回不来百谷峰了。
“更何况他要杀姬正,竟是为了上登葆山而投的纳明状,这就更不可原谅了。”巫乾说着,脸上愠色渐重,像是笼罩上了一层冰霜,“他明知道黑巫师是我们的死敌,却还要投靠他们,不管是什么理由,日后遇上了,我们之间必有一个倒下,碧落,你也是这样,往后若是碰到了这个叛徒,也千万不要手软,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