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莱特一行早几天,一小队马车正在接近西荒城。
车队里有两辆马车。走在前面的是一辆精巧的带蓬马车,有专门的马车夫赶马,车内坐着一名中年牧师。马车旁边有一个身着银色盔甲的骑士,他的盔甲上纹有教会专属的纹饰。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一辆无蓬的货运马车,赶马的是一个穿着轻甲、身材健硕的青年,而货运马车架上除了陈满的物品,还坐着一个身材瘦弱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
“这里还真是荒凉啊!”驾驶货运马车的壮硕青年笑着说。
后面的瘦弱青年看向车道旁。厚厚野草覆盖下的平坦土地还留有田垄的痕迹,不远处的土丘后面露出了一间破房子的残垣,马车行进的前方被茂密的灌木所遮盖,似乎他们正在一步步走近人类的末日之地。在这个阴天的午后看到的这一幕,让这个多愁善感的年轻人不禁心情郁闷起来。
“听说西荒城还是一片废墟,现在正在开荒重建。到了那里,说不定我会被当作奴隶对待,每天都得下地劳作,从日出一直干到日落,不会再拥有一点自由。”瘦弱青年叹气道。
“哈哈,谁会把一个男爵当成奴隶啊。阿诺你想事情老是太悲观了。”壮硕青年说。
名为阿诺的瘦弱青年仰头看着满天的乌云:“就算不是奴隶那也差不了多少。我现在身无分文,家产全被没收了。我又不会谋生,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要如何生活下去呢。”
“谁让你之前乱说话的。喜欢研究的话一个人私底下鼓捣就行了,你非要在聚会上发表出来。现在的境地只能说是你自作自受。”
阿诺一脸不甘地说:“我没错,我只不过说出事实而已。他们要是不认同,完全可以用例证来说明我是错的,而不是依靠权势把我流放到这里。”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反省。你这人,明明胆子那么小,在学问上却还那么固执。”
“是教会太不讲道理了!”
“嘘!”壮硕青年看见前面的骑士回过头来,便提醒阿诺。阿诺依然忿忿不平,但也没再说什么。过了会,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你看,都是你乱说话惹女神生气了。”壮硕青年开玩笑。他从货车架上拉过厚帆布遮在头顶:“雨太大了,你乘前面的马车躲雨吧。”
“那你呢?”
“我还得赶马,用帆布遮一下就行了。”
“那我也用帆布遮一下就行了。”
“阿诺你就这么怕牧师先生吗?”壮硕青年笑着说。
阿诺没有回答。不过他回想起了在圣都审判所,被一群教士围着批判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雨势没有减小的意思,大雨浇到厚帆布上,一直流到了壮硕青年拿着缰绳的手和露在外面的脚上。阿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安德烈,到了西荒城后你直接回去就行了,没必要跟着我受苦。”阿诺说。
“我说过了,等你在那边安定下来,我也玩够了自然会回去的。”安德烈笑道:“你这人就是太好面子,在这种小事上就不要斤斤计较了。”
阿诺想反驳,但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安德烈看到前面的银甲骑士依然顶着大雨前行,于是大声招呼:“雨下得这么大,要不要找个地方躲雨啊?”
骑士放慢马速来到货车旁,同样大声回答:“马上就到了,继续赶路,天黑之前就能进城。”
说完,骑士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
“真不愧是圣堂骑士。”安德烈看着淋着雨无动于衷的骑士赞叹道。
果然如骑士所说,没过多久路旁出现了耕作过的田地,又走了一会就看到了西荒城的城墙。在城门口有骑士上来询问,牧师道明了身份并出示了文书后,骑士便放他们进城并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进城后雨也停了。阿诺从厚帆布底下钻出来,看着灰蒙蒙湿漉漉的小镇。街道的地面泥泞不堪,拖车的马匹踩到泥坑,不时把泥巴溅到了后面的安德烈甚至阿诺身上。看着这毫无生气的小镇,联想到自己的未来,阿诺不禁又叹了口气。
“听说这座城镇的领主是位公主呢。”安德烈回过头来笑着说。
“我可是听说领主是个子爵。”阿诺毫无干劲地回答。
“那是表面上,谁都知道公主才是实际的掌权者。”安德烈一脸期待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公主呢?如果是个美丽又温柔的人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有一段浪漫的奇遇呢。”
看到安德烈色迷迷的样子,阿诺不禁讥讽道:“就算是美丽温柔的公主,她也不会看上你的。”
“呵,不看上幽默风趣的我,难道人家会看上整天阴着脸的你吗?”
“那可说不定。”阿诺不服气地回话。正在两个人拌嘴的时候,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阿诺看到面前是个破旧的教堂。
负责护送的牧师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走到教堂旁边的一座房屋前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门打开了,西荒城的驻守牧师密克走了出来。两位牧师互相问候后,护送的牧师一边和密克说话,一边回过头来指了指阿诺。密克眯着眼睛,严厉地看了阿诺一眼,然后便把众人让进屋子。
阿诺从马车上下来,脚踩过街道时沾上了厚厚的泥巴,而他的心情也和自己鞋子一样沉甸甸的。这个城镇的牧师看起来很凶,阿诺预计自己又要遭到一顿训斥了。
果不其然,进屋后密克从柜子上抄了一把戒尺,脸色铁青地走近阿诺。和所有的牧师一样,密克的训话是从对全能唯一女神的赞颂开始的。在形容完女神的伟大后,密克便开始数落阿诺的不是,在他慷慨激昂的同时,手指几乎都已经戳到了阿诺的鼻子上。密克越说越激动,他把亵渎神明的阿诺形容为忘恩负义的豺狼、不知廉耻的哥布林,训斥的同时密克被自己的演讲所感染变得更加激愤,他手中的戒尺不时用力劈向密克的肩膀和手臂。阿诺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安德烈看到他站得笔直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教会虽然从没有对阿诺判处身体的刑罚,但自被认定为亵渎罪后阿诺就不知挨了多少戒尺的抽打了。许多教士都以慈父自诩,在他们眼里用戒尺抽打触犯戒律的人就跟父亲痛打误入歧途的儿子一样。而在安德烈眼里,这只是一种野蛮的刑罚而已,但对于世间约定俗成之事他也不能将其无视,只能在一旁看着阿诺受刑。
长时间的训斥让密克体力不支,他喘着气说道:“等下我带你见公主殿下,她会给你一个符合你罪孽的安排。从今天起,你只能呆在这座城内,一直到你的罪孽赎清并且彻底悔改。我会一直监视着你,你必须好好反省,对自己的罪,要用自己的虔诚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