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打量起雷尼。如果雷尼是个劳工打扮的普通市民，那学生会毫不迟疑地斥责他的胡言乱语。但雷尼虽然衣着老旧，看起来还是一副上流绅士的打扮，而且他的言辞也很有学院范。于是学生只能争辩道：“你所说的做法才是费时费力，要获取一个人的日常习惯岂是这么容易的事。法官的责任在于判决，对案件情况的详细调查会大大加重审判庭的负担。通过作案行为进行细致审判，这才是法律应该着重发展的方向。”

“听你的口气，你未来是想进入审判机构了？那我可真是担心。希望大法官鲁伯特不是和你抱着类似想法的人。”雷尼说道。

“如果鲁伯特是个和我一样明智的人，那他早就该对法律进行充分完善了。”得意洋洋的学生回答道。

雷尼装作不屑的样子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那名学生而是转向旁边的一名工匠打扮的中年，那人才是雷尼一开始想要搭讪的目标。目空一切的学生对于雷尼想要知道的琐碎细节大都了解不多。

“他们说的投毒案已经审判结束了吗？”雷尼问那名中年。

“谁知道呢？除了那些整日闲着没事做的学生哥和长舌妇，谁会关注这些？”中年看起来是个不好套话的角色。

“听那些学生荒谬的谈论，我倒是对鲁伯特会如何审判案件感到好奇起来。鲁伯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雷尼继续问。

“谁知道呢？贵族有贵族的生活，平民有平民的烦恼，我们哪有闲情在乎这些？”谁知道呢、似乎就是这个人的口头禅。

雷尼也经常碰到这样的人，他们喜欢谈论自己更胜于谈论他人，想从他们口中套话非常困难。但雷尼继续说道：“你难道不是住在这一带的吗？不关注案件不关注大人物，那你平时都拿什么找乐子？”

“能喝口酒就是乐子。平时管自己糊口的事都管不来了，哪还有闲情去管那些大人物？”

雷尼摇摇头：“生活就是再困难，该找乐子的时候还是要找乐子。你这样生活可真是无趣。”

这时旁边有人开口了：“这位先生，你别和这家伙较真，他就喜欢说些愤世嫉俗的话。平时他听别人聊闲话，听得可是比谁都认真。”

这种主动插话的人正是雷尼所需要的。他转向那位插话的小商人打扮的市民，说道：“你这说得不错。我就想，怎么可能有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人呢？人总是要找些娱乐的，我见过的人里面就算是教士也都管不住长舌的本性，人总是喜欢议论那些有意思的事情。像我就从来不控制自己的本性，遇到什么好奇的事我从来都是一问个究竟。话说，我刚才是想问什么来着？”

“哈哈，我刚才听你们聊天，是说到了大法官的事。”小商人回答道。

“哦，是的，是大法官。”雷尼装作微醉的样子：“刚才是说到大法官想把投毒案判成无罪是吗？那可真是个昏庸的法官。投毒罪当然是谋杀罪，以行为来判决案件真是愚蠢。”

“不不，说要以行为判决的是那名学生。”小商人看向旁桌的学生压低声音说：“大法官对于案件的审判还没开始呢。”

“是、是的，我一下子给说溜了。”雷尼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想问的是大法官鲁伯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投毒案他会怎么判决呢？”

“鲁伯特是很重视民意的，我想最后结果会和大家所料想的那样，给投毒的妇人判处绞刑。”

“听你这么说，鲁伯特倒像是个不错的大法官了。”

“算是吧，不比别人好几分，也不比别人坏几分。总的来说还算是个称职的大法官吧。”

“你说得没错。大部分官员表面上都是这样的，正面看上去都像是个不错的、称职的官员。”雷尼熟练地利用赞同的言辞，转而又微笑说道：“但从另一面看就是另一副模样了。我见过的贵族里面没有一个在私生活里是干干净净的。”

“是的，你说得不错。”小商人也露出猥琐的笑容：“关于鲁伯特，当然也有一些桃色的传闻。我敢说，他暗地里的情人不下五人。”

聊到贵族艳闻之后，立即有许多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在这之后，雷尼的工作也就容易得多了。听说过鲁伯特地下情事的人争相加入讨论，雷尼只要在适时的时候质疑传闻的可信度，自然就会有人交代出传闻的来源，最后总会提到透露传言的仆人。然后雷尼再质疑一句，自然而然就得到了鲁伯特仆人的惯常活动场所。

很快酒馆里对于鲁伯特情事的讨论扩散到了王都的其他贵族，然后进一步扩展到平民的街坊邻居。人们对那些下流的话题总是缺少抵抗力，雷尼也是屡次通过这种方法来获取情报。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后，雷尼满意地离开了酒馆。这一天天色已晚，雷尼回去自己租的小房间，打算第二天再去寻找鲁伯特的仆人打探更有价值的情报。

当天晚上雷尼坐了个梦，梦见自己泡在河水里面一动不动。醒来后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在自己狭小简陋的房间里坐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常有人说梦境是对未来的预示，如果这话是真的那就意味着雷尼会在不久后遭到暗杀然后抛尸清河之中。但雷尼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他认为自己会做这样的梦是因为昨天帕克跟自己说了那句死于河中的警告。

起床穿衣洗漱后，雷尼随便啃了几口面包便走出了租房。虽然还是一大早，雷尼已经打算前往昨晚打听到的服装店了，因为仆人们的作息都要比常人早得多。

走在路上的时候，雷尼还在想着昨晚做的梦。雷尼觉得这个梦更像是个隐喻，暗含着自己对现在生活的不满。在王都里徒劳奔走（对于雷尼来说是这样）、麻木地活着的雷尼就像是个已经沉入水底的死尸一样。这样的生活与自己的理想相距甚远，雷尼内心会感到不满一点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