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开封府衙门中,灯火通明。
王涣穿戴整齐,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在他的面前是一张黑色的桌子,上面放着押签,笔墨等,在他背后的一张巨大牌匾上则是龙飞凤舞的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在桌子两旁,分别坐着何翼等开封府所属的官员,几个人都是眼睛紧紧的盯着在正中被五花大绑的赵尘,眼神复杂。
在府衙两边,站立了几十名手执水火棍的衙役,他们虽然手里拿着棍子,可是个个却如临大敌,手按着腰间的钢刀,警惕的看着赵尘。
赵尘此刻脸上全是泥土,身上的灰色衣服上沾满了鲜血,头发凌乱,眼神也变得麻木呆滞,似乎还没从巨大的惊慌后悔中清醒过来。
王涣看着跪倒在地的赵尘,打了一个哈欠,眼睛里现出怒意。
他今天晚上本来正搂着小妾睡的正香,谁知道被手下惊慌叫醒,说是成为汴河边发生了特大凶杀案,凶手一口气杀了十个人,周边的百姓都吓得不敢出来,请求官府迅速派兵缉拿凶手。
王涣一听头就大了,就赶紧让手下的总捕头带着衙役们迅速捉拿人,幸运的是抓捕过程很顺利,对方没反抗,直接就束手就擒了。
在自己的管辖地发生了这种特大的凶杀案件,王涣不敢怠慢,连夜召集下属进行审问,准备审问完毕,写好案卷,就可以进行收押在牢狱中,等待秋后问斩。
王涣坐在椅子上,先仔细察看了一下凶手,眼睛里露出微微的惊讶。
这个凶手身材高大,虽然跪在地上沉默不语,依旧身体挺的笔直,不像其他的凶犯那样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蜷缩一团了。
而且从这个凶犯的身上,王涣能看出一些曾经有的官员气质,这引起了他的好奇。
“凶犯自报姓名籍贯,以何为营生?”
王涣提高了声音,眼神凌厉的看向了赵尘。
其他官员的眼睛也一下看向了赵尘。
“在下赵尘,河北人氏,居住在汴河边府河街,在殿帅府任禁军枪棒教头。”
赵尘低着头,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现在他心里也谈不上什么后悔,即便时间倒退回去,他依然会红了眼的杀戮。
所以他心中一片坦然,准备迎接律法的严惩,只是他心中放心不下老母亲和妻子,也不知道妻子有没去幽州王府去求救。
幽州王会不会为一个杀人犯出面和官府周旋?
赵尘脑海中又浮现出柴瑜的脸庞和在酒楼里拍着自己肩膀说要带领自己建功立业的豪言壮语。
“嘶!”
赵尘的话说完,周围响起一片惊讶声。
王涣和何翼等官员的眼神都变了,这个犯人居然是禁军教头,算的上是一个低级小吏,这样的小官在大周有着不错的待遇,怎么会凶性大发,一下杀掉了那么多混混?
“赵尘,你身为禁军教头,应该知道律法森严。本官且问你,你为何会和那些泼皮发生冲突,又因为什么杀害了那么多人,犯下弥天大罪?”
王涣一敲惊堂木,看着赵尘,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些痛惜之色。
一个低级军官,和那些泼皮本来就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只要不犯错,可以稳稳的度过一生,也不用为衣食发愁,现在倒好了,成为阶下囚,还要被秋后问斩,妻女被发配到教坊司,受尽煎熬之罪!
同为官吏,王涣对赵尘的下场是痛心的,当然了,这种痛心不关人品,也不涉及官阶,只是出于一种统治阶层对于同辈失足的感慨。
火把照耀之下,赵尘面无表情的将事情经过诉说了一遍,王涣以及几个官员听了直摇头。
这赵尘也太倒霉了,老婆被人调戏了,愤而出手,一下杀了十个人,果然不愧是禁军教头,动起手果然不含糊。
“赵尘,你说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那个泼皮调戏你老婆,你打他一顿不就得了,怎么能痛下杀手?而且你杀一个人就杀吧,你怎么连杀十人,你一个大好的教头,何必和那些混混们一般见识?”
王涣用手点着赵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完全没意识到赵尘之所有有今天,完全是他治下不严导致的。
但凡开封府能对管辖的区域多派点人手,能将那些泼皮混混及时清除掉,让百姓安居乐业,可以减少多少人家悲剧?
“府尹大人,我身为武人,辱妻之仇,怎么能熟视无睹?即便他是小衙内,我也一样杀了!”
听到王涣的话,赵尘抬起头,目光凛凛。
“好,事到临头,还不忘说些痛快话,这就是你们这些武夫的鲁莽之处,遇事不动脑筋只图痛快!你可知道,你如今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谁都救不了你,如果你诚恳认错,本官倒是可以念在你一时冲动,让你少受点罪,痛痛快快的上路!”
王涣见赵尘依旧嘴硬,不由的恼怒,指着赵尘大骂。
这时,旁边的文书将记录好的罪状递到了王涣的面前。
王涣匆匆扫了一遍,看向了两边的官员:
“府河路凶杀大案,你们是如何看的,此案该如何判?”
他问这话倒不是例行公事,而是官衙之内关系复杂,牵扯到的利益很多,他需要看看大家的看法再做决定。
而且赵尘犯的事太大,一下杀了十个人,死罪是难免的,可以做手脚的就是需要不需要给赵尘用刑,让他在死前受够酷刑,以及是否需要对赵尘家进行抄家。
还有赵尘的家人该如何判罚,是将她们打入教坊司,还是判决无罪?
这些地方都是很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往往下笔多写几个字,对于赵尘本人以及家属的境况那就是天差地别。
这些老油条已经在开封府中做官多年,对于这些事情早就门儿清,所以在写入案卷之前都会认真斟酌,就是为了给大家留足运作空间。
而且王涣观察了赵尘半天,发现他并不是那么惊慌,一时也拿不准赵尘在殿帅府是不是有什么靠山,自己万一撞到枪口那岂不是白白得罪人?
何翼看了赵尘几眼,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参与进去,就按照寻常案件判案即可。
其余几个官员也都摇头,对于赵尘,他们还是抱着同情的态度,而且也不牵扯到他们的利益,没必要帮着赵尘出头。
“大人,赵尘所杀的刘老三我倒是听说,坊间传闻此人忠厚老实,没有不轨行为,赵尘明明是仇杀,却找了个借口说是刘老三调戏他娘子,完全是血口喷人,给自己的罪名洗脱。”
就在这时,坐在何翼下首的王推官站了起来,眼睛斜视着赵尘,现出义愤填膺之色。
众人恍然,原来刘老三是他安排在府河街替他收取钱财的帮凶,赵尘将他的人给杀了,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赵尘。
这些衙门中的小官不方便从百姓头上摄取利益,便从民间找些恶人敲诈勒索,然后拿去大头。
开封府尹中从上到下,人人都熟悉这套玩法,王涣刚才那一问,也就是想看看府河街是谁的地盘。
而且,推官在开封府算是很有分量的官了,地位仅仅在何翼之下。
王涣点点头,原来苦主还是自己麾下的官员,那么如何判决赵尘就有底了。
“你胡说,那刘老三明明是一个恶霸,我亲眼目睹他多次向着商家索要钱财,不给就赖在商家不走,还多次在街上殴打行人,对于我夫人,更是多次污言秽语,这样的人存在世上就是对百姓的侮辱,更何谈什么忠厚老实?”
赵尘猛然转过头向着王推官怒目而视,刚才他一直是沉默不语,一副等待死亡的平静。
没想到有人竟然不顾事实,将黑的说成白的,他就再也忍不住了,哪怕他要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绝对不允许别人污蔑自己。
“大胆凶犯,你连杀十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官。”
王推官从椅子上站起,俯身看着跪倒在地上的赵尘,脸上露出冷笑。
“大人,律法如炉!赵尘虐杀良民,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小人建议判赵尘一个凌迟之刑,菜市口处决!家产尽数充公,他家的娘子应当于从犯之罪进行缉拿,将她拿入大牢,审问清楚后,没入青楼,方才能解百姓恐惧之心!”
接着,王推官抬起头看向了王涣,大声建议。
嘶,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用异样的眼神看向了王推官。
这家伙实在是太狠了,不过是一起普通的泄愤杀人案,他居然要判一个凌迟处死,这有多大的恨啊?那个刘老三难道是他家的亲戚不成?
还要将人家的妻子给打入大牢,这货一定是听说赵尘的妻子美貌因此起了坏心思,打入了大牢,那还不是任由你摆弄?
但是人家赵尘的供词中说的很明白了,赵尘妻子也是受害者,这是打算要押上开封府的名声也要颠倒黑白了?
众人看向赵尘的眼光充满了同情和无奈。
“你,居心恶毒,我妻子被人调戏,受尽侮辱,怎么就成了从犯?我和你拼了!”
赵尘睚眦欲裂,从地上站了起来,也不顾脚上的镣铐和铁链就向着王推官冲了过去。
“快来人!”
“将他拦住!”
王推官大惊,脸上一下变的苍白,慌忙向后退去,指着赵尘向站立在一边的衙役们惊叫。
衙役们抽出钢刀,将赵尘团团围住,众官员都吓得躲到了房后,伸出头惊恐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