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脚发酸、口干舌燥……呼吸的明明是南方冬季湿冷的空气，可司见肖还是觉得自己的肺部灼热得好像快要燃烧起来。
自己跑了大概有多远？两三公里？他也不知道，不过终于可以停下了，因为已经达到目的地了——吕漪澜家所在的海岸花园小区正门。
他觉得乐见曦会来这里，因为她离开之前的那番关于是否要回家的问答很微妙。如果她没有直接回家，那就一定会去找吕漪澜。
以乐见曦的性格，是一定不会让这件事以这种方式划上句号的，司见肖太了解了，因为她是一个总想要尽可能取悦身边所有朋友们的家伙。
站在小区大门前，司见肖一面调整着呼吸，一面思考着与她们见面之后该说些什么。这本该是来的路上就考虑好的，可是刚才他跑的太心急，心里完全没有想事情的余裕。
他总希望自己是有备而来，可生活经常让他措手不及。
就好比现在，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的时候，前方就出现了那两个女孩的身影。
看着她们缓缓向着大门走来，司见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躲起来。
可是又能躲去哪里呢？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一路拼命跑过来的理由，没有忘记片刻之前脑海中那个强烈的声音。
“去找她们”。
坚定了自己的念头，他站直了身子，在原地等候她们。
等距离近到可以打招呼的程度，他像平常一样对她们挥了挥手：“嘿。”
吕漪澜和乐见曦心灵相通一般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而后一同向他露出微笑。
“你怎么也来了？”吕漪澜担心地看着他，“这么迟还不回家，要被批评一通的吧。”
“放假了，可以稍微任性一点。”他为自己解释说。
“现在又是我们三个人了，没有碍事的家伙在。”乐见曦拽着吕漪澜上前，“怎么样？接下来去哪里好？”
司见肖和吕漪澜紧张地交换了一下目光，两个人各自都有些心虚，但心虚的理由是不一样的。
一个是因为之前在餐厅里被妹妹戳破了窗户纸，另一个则是因为片刻之前感受到来自挚友的温柔相待。
“要不还是去我家吧。”乐见曦见他们两人都不说话，主动提议道，“我爸爸妈妈不会介意的。”
“这……”司见肖觉得不太好，毕竟距离他们上次去拜访也没过多久。
“现在是在我家门口呢。”吕漪澜低下了头，“怎么说也该由我来安排两位吧……不如……”
她刚想说不如就直接原路返回自己家好了，大不了自己帮忙再添做几个菜，也不会花太长时间，但是一辆驶至小区门前停下的车打断了她的思绪。
后座上的车窗玻璃缓缓放下，吕漪澜看到了自己父亲没什么表情的脸。
“要我带你一下吗？要的话赶紧上车。”男人说话的语速有些急促。
“不用了，您先回去吧。”她拒绝了这份好意。
男人的视线往吕漪澜身后的司见肖和乐见曦身上瞥了一下，然后升起了车窗玻璃，车子从小区大门抬起的横杆下驶过。
吕漪澜朝小区里望了一眼，叹了口气：“算了，还是不要去我家了，我爸爸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去了也是找不自在。”
“你能感觉出他心情不太好吗？”司见肖问，除了最后那意味不明的一瞥让他有点胆怯之外，别的他倒是没觉得什么不正常。
“嗯。”吕漪澜点了点头，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回答，很快就转换了话题：“去外面找个地方吃饭也好，我知道有个不错的……”
“等一下。”司见肖打断了她的话。
吕漪澜停了下来，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他。
“不是这样的吧……”他的眼睛看向别处，说话的语气像是自言自语。
“诶？”
“我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找个地方大家一起吃饭吧……”他继续说道，神情充满了纠结，“那样就一点都没有改变了，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和以前一样。”
乐见曦抿了抿嘴：“头儿，和以前一样……有什么不好吗？”
“不好。”他固执地回答道，“今天如果小希说的话有哪一句是值得我认同的，那只有是那一句，她说‘你不能永远那么狡猾下去’。”
乐见曦和吕漪澜的眼中纷纷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我必须要面对自己的真心。”他说，“当一件事不可以再逃避的时候，所能做的就是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吕漪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你想做怎么样的心理准备呢？”
司见肖哑然说不出话，他自己也没有答案，只是心里强烈地觉得，无法再这样下去了。
“头儿，同时承受着来自不同人的好感，会让你觉得很难受吗？”
“不会，恰好相反，很愉悦，但是不道德。”他回答道，“如果我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那我一定是个值得被讨厌的人。”
“是吗，这样啊……”乐见曦难过地点了点头，“那相对的，我们的心里也会有沉重的愧疚感。”
“为什么？”司见肖愣住了。
“因为我们本来早就约好了，不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吕漪澜代替她做出了回答，“在你不知道的很早很早的时候，我们已经有过共识了。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怎么特别在乎你，但是……算是预见到了后来的轨迹吧。”
“但是很遗憾，我们都没有做到自己一开始想的。”乐见曦眼角下垂，嘴唇也抿成了一个倒着的弧度。
“是我的错吗？”他不由得开始自我反省。
“当然不是你的错啊……”吕漪澜无奈地笑了一下，乐见曦也跟着摇头。
那为什么大家都没有错，可事情还是变成了这样？他回想着这个学期政治课本中所学的哲学问题，然而其中没有任何一条可以作为解答。
“我没法回应任何人的期待。”他自责地说道，“我想象过很多次关于未来的事，或许你们都在，或许你们都消失了，但没有只剩下一个的。同时承受着来自不同人的好感真的让人很着迷，这也是她说我狡猾的原因吧，我贪恋这种幸福的感觉，所以……”
在吕漪澜和乐见曦的目光注视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地说了出来：“我没法回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最后受伤的一定是你们，所以还是不要回到原来那样了。我也不是圣人，虽然绝大多数时候不想伤害别人，但不能保证自己一直都能做到。”
说出了这些话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受多了，有一股卸下了负担的轻松感。
但是很快，愧疚的情绪又占据了心头，因为他注意到了两个女孩的表情，她们显然都为自己方才说出的话感到难过。
本质上这还是一种自私的逃避做法，把自己从麻烦中撇开，将选择交给她们去做。
“司见肖，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的，那我可以做到。”吕漪澜轻声说道，“虽然你一直没有提过，但其实这个学期你帮了我很多忙，以后我会尽量努力去解决自己遇到问题的。”
“不，这怎么行呢？”乐见曦瞪大了眼睛叫了出来，“我们刚刚都已经说好了，而且下个学期我都不在了……”
“见曦，我可没有答应你。”吕漪澜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也不想再听你说什么让我的话，一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让着，二是因为……所谓最好的朋友，什么都可以让，但唯独这件事是不能让的。”
乐见曦呆呆地看着她，发觉她是认真的，最后脸上的表情只能化为无奈气苦的笑。
“抱歉，我现在脑子还有些乱。”司见肖低下了头，“班长，这学期你也帮了我很多，我们就当扯平了。”
“嗯，那就扯平了。”吕漪澜点头，“你早点回家吧，今天早点休息。”
“好。见曦，对不起。”他朝乐见曦看去，“我觉得自己也欠你一个道歉，还有……致谢。出去学习之后好好努力，梦想永远不要落下。”
说完这些，他向两个女孩郑重地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快步跑向远处的公交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