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第二节晚答疑依然属于数学老师,她对司见肖在铃声响过之后才迟迟回到教室的行为没有什么表示,倒是吕漪澜在司见肖落座时小声嘀咕了一句“时间观念真差”。
司见肖当作没听见她的批评,他现在自己脑子里还一团乱麻。这很奇怪,明明之前在十四班门口走廊上和于清梦摊牌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条理清晰逻辑明确,但在回来的路上越想越混沌。
他所坚信的那些理念,开始一点一点出现破绽,思考的越多,就越不敢肯定自己是正确的。
烦死了,原来被人固执地喜欢着也是一件这么沉重的事,而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有多么值得称道或者富有成就感。
但是他并不怪于清梦,比起责怪别人他觉得自己更需要的是自省。“不去伤害别人,也不要被别人伤害”,这两句说起来简单的话做起来怎么就那么难。即使是无心之举,司见肖也很难避开自己刚刚伤害了于清梦的事实。
是因为自己经验不足吗?因为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处理应付过这方面的事,所以他在遭遇此类事件时就会特别心虚。
这种时候好希望有人能来为自己指点迷津啊,最好是经验丰富而且恋爱成功的家伙。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林天,但是被迅速地否定了。不,林天还是算了吧,那家伙只不过是参战率高而已,胜率好像并不高的样子。
果然这种问题还是要去问现充少女蓝沁吧。
这节晚答疑下课就是放学了,司见肖不想把问题留到明天,在非学习类问题上他一直有着今日事今日毕的钻研精神。
可惜经过上次的座位调动之后,他和蓝沁大老师的物理距离有点尴尬。这种情况下通常大家都会选择古老的传纸条作为在课堂上和远离自己的人交流的方式。
但是传纸条有一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无法保证传递过程中信息是被保密的。写在纸条上的话,在传递的任何一环都可能被其他人看到,而一方面拜托别人帮自己传纸条一方面又警告别人不许偷看这是非常强人所难的行为。
谁都会有好奇心的。
司见肖独自困扰了很久,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传纸条的进阶版,传本子。
是了,只要把内容写在笔记本里,然后拜托别人传递过去就好了,这样就能避免在传递的过程中泄密,因为人的好奇还没有强大到支撑他们去翻看等待被传递的笔记本的地步。
这和世界上绝大多数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设计有异曲同工之处。
好比给自行车上锁并不能完全保证自行车不会被偷,但是至少可以大大降低被偷的概率。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犯罪都是一时起意,而很多预防犯罪的措施本质上是通过提高犯罪的成本和难度来过滤掉绝大多数一时起意的犯罪念头的。
司见肖暗暗为自己的头脑自鸣得意,他很快在自己平时用于抄数学笔记的本子上写下了心中的困扰,然后在封面上贴上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麻烦帮我传给蓝沁”。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他觑准了数学老师在讲台上为一位同学解答问题的时机,转身用手指敲了敲吕漪澜的桌板:“嘿,帮我个忙。”
吕漪澜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司见肖把自己的笔记本从桌子侧面递过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吕漪澜的腿,惹得她眉毛一皱,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收下了。
接下来就是等候蓝沁大老师的回复了,他心满意足地端正坐姿,心想现在姑且就做几道题打发一下时间好了。
……
五分钟后,司见肖感到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被踢了一脚。
他想这是吕漪澜给的信号,没想到蓝沁大老师这么快就已经给出了答案,不愧是他所看好的人生恋爱导师。
考虑到这个时候数学老师边上并没有学生在请教问题,他不方便做出较大动作,于是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把手从桌子一侧往后伸。
吕漪澜从课桌侧面把笔记本交到他手上,这时她眼角余光瞥到了教室黑色的水泥地面上一抹刺眼的蓝色色彩,毫无疑问那是一张学生常用的便签贴纸。
等司见肖拿走了笔记本之后,吕漪澜不假思索地俯身捡起了那张蓝色便签贴纸,上面的内容让她脸色一沉。
“麻烦帮我传给蓝沁”。
吕漪澜捏着便签贴纸的手忽然用力一握,把纸条揉进了手心,脸颊上的绯红比之前更重了。
与此同时,司见肖则是满怀期待地翻开了笔记本,翻到自己写着求助问题的那一页。
“你非得在晚答疑的时候来问我这种问题吗?”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你不伤害她的前提下脱身啊?这种事我也毫无经验啊。”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理所当然会选择把事情好好说清楚的吧,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给人家机会,那就果敢坚定一点斩断因果啊。如果你认为残酷的拒绝就是伤害别人,难道违心地欺瞒下去就不是伤害了吗?”
“还是说你其实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啊?你写的什么‘第一次被人告知喜欢自己的感觉很特殊’、‘希望能够继续和她做朋友’真的给我感觉很渣啊你知不知道?”
“我可能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建议,但是站在我的立场上给你一两点忠告。第一,学习为重。第二,不要仗着别人喜欢你就肆无忌惮,也不要因此把自己摆到一个下不了台的道德高度,两个极端都不可取。”
“PS:顺便说一句你前一页抄的笔记里头解题过程抄漏了很重要的两行,我实在看不下去,用红笔帮你补上了。虽然很可能是白费功夫,但是万一哪一天你良心发现想要好好学习,或许能帮你避免一次歪路吧。”
通篇读下来的过程中,司见肖的大脑不止一次地短路。
这行文的语气不太对劲啊,不像蓝沁大老师,而且印象中蓝沁同学的数学水平好像不见得比自己高多少的样子……
“喂。”吕漪澜又踢了一脚他的凳子。
这个时候正好阿哲上去问老师问题为他提供了掩护时间。
“啊?”司见肖回头看吕漪澜,发现她有些异样的脸红。
“你贴的便签第一次传过来的时候就掉地上了,我……我现在才看到。”她心虚地说,“你……你再重写一次,我帮你传给蓝沁吧。”
司见肖愣了愣,过了大概五秒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本子上的回答是……”
他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确认了这件事。
“是你写的啊?”
吕漪澜露出了忍无可忍的表情,把捏成团的便签纸条甩到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