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都快摆不下啦,你休息一会,一起去吃吧。”终陵弃从后面抱住了孟渔舟的腰,“真对不起,新婚当天还要你亲自做饭伺候大家。”
“没关系,我乐意啊。”她放下了勺子,转过身揉住他的颈,“什么新婚不新婚的,对我们来说不就是个过场吗?我呀,早就是你的了……”
终陵弃和她四目对视,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抵近了额头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陪着大家,跑这里来了?新郎新娘都躲起来,这多没礼貌啊。”她问道。
“大家不会在意那么多的,我就是想和你说话。”他替她抚平了额前因为忙碌而略微凌乱的发丝,手掌从额头滑向她的脸颊,又落向她天鹅般的颈子。
“下流。”她嗤嗤笑道。
“喂,我现在可是你丈夫,怎么就下流了?”他故作委屈道。
孟渔舟轻轻拍着他的胸口,说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看看以宁。”
“你不会吃醋吗?”他心中一动。
“我不会。”她认真地回答道,“是我让你去的,我吃什么醋?”
终陵弃又问:“那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得帮你照顾客人啊。”她笑道,“我不留下来稳住银麟他们,你也不放心吧。”
最后一道菜做完,熄了炉灶内的柴火,孟渔舟端着盘子朝外头走去,终陵弃替她撩起了厨房的门帘。
“那我去镇上看看?”
“嗯,早点回来。”她点头。
终陵弃没有走前堂,而是往后穿过了厨房的后门绕到小院的前面,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月上枝头,今晚是他和孟渔舟洞房花烛之夜,可是他却要去见另外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这原本是说不出口的惭愧之事,但却被孟渔舟的体贴和善解人意给化解了。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啊。
龙壑镇到了夜里便没什么人了,终陵弃本打算去镇子上唯一的客栈和酒家找一找,可是当他走进镇子的主街时就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了。
白色的身影站在街上远远凝望着他,仿佛在等候他的到来。
终陵弃继续往前走,最后在和她隔着十步的地方停下来,彼此对望。
“洞房花烛,良辰美景,跑出来做什么?”藤以宁先开了口。
“来找你。”他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知道,当初我们说好了,就算荒芜宗要处决我,动手的也只能是你。”他回答道。
“你知道还来?”
“想见你。”
藤以宁沉默着,过了好久才说:“我今天不杀你,今天不是合适的日子。”
“换哪一天都一样。”他开始走近她。
“停下。”藤以宁警告道。
终陵弃向她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五步,一蹴而就。
“离开帝都之后大半年我都没见到你,你去哪儿了?”
“为灵音四处奔走,我很忙的,皇帝赦免了荒芜,灵音能做的事又变多了起来。”
“是吗,周兄呢?他怎么样?”
“挺好的,跟着姐姐在云中剑,已经是队官了。”
“嗯。”
“言瑜儿要和同风门的虞少侠成亲了,小渔火现在在跟白业教席学书文。”她将另外两个和终陵弃有点关系的人的近况也说了。
“挺好。”他点头,而后轻声说道:“我其实还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赴死?”
“不但没准备好,甚至还有点害怕。”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按照过去我自己的心愿来说,现在我应该了无牵挂了,精铁案翻案了,牧芝仁当了皇帝,我也和小孟如愿以偿在一起了,但我反而比当初要怕死了。”
藤以宁叹了口气:“我明白……”
“但是是你来的那就没办法了,其他人我或许还会试着反抗一下。”终陵弃说道。
“如果是其他宗主带着剑来,你也没有机会的。”她难过地说道,“所以我还是决定自己来,我也想见你啊,终陵弃。”
终陵弃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他忽然半转过身对她招了招手:“站在小镇的大街上说话总感觉怪怪的,我们换个地方吧?”
藤以宁没有犹豫,朝他走过去,两人渐渐由一前一后变成了肩并肩。
行走在满是落叶的竹林沟中,藤以宁和终陵弃两人不知不觉拉住了彼此的手。
“很早以前,我还在流鸦手下的时候,在这里和一个好兄弟分出了生死。”他走到当初与金柳对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说道,“我和他都不愿意杀对方,但是我们都想救一个女人,以为只有分出胜负决定生死才能救她。”
藤以宁扭头看他,隐约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可是最后还是没救成,最后真正被救了的人是我。”他的脸上看不出悲伤或者遗憾,平静如常。
“小孟会恨我的吧。”她摸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已经伤害过她的感情了,现在我还要伤害她最喜欢的人。”
终陵弃心想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不想伤害她,但我也不愿意看到你怨恨又不甘地死在其他人的剑下。”
“你就当为世人除了一个隐患吧。”他坦然地说道,“我过去有很多次意识到自己有不好的想法和欲望,所以才会坚决地离开帝都。只有放下了剑和权力,我才能真正做回自己。”
“所以我要杀一个放下了剑和权力的人?”
“我害怕,也想跑,但这是必须的代价。”终陵弃走到了前面,转过身来正对着她,随手拾起了一截枯枝:“来吧,以宁,今天我们也得分一个胜负生死。”
藤以宁缓缓拔出剑,周身突现的气旋卷扫着落叶,她在瞬间就让自己进入到了云体风身的状态。
林中剑啸,摧折八面翠竹。
差不多同一时间,数百里外的南州境内,两名云中剑一前一后堵住了携着长剑夜行杀人的恶鬼。
“你是柳氏剑宗的人吗?何故在此游荡行凶?”
白衣恶鬼拖曳长剑在地上发出刺耳之声,笑道:“忘川终陵弃杀人需要理由吗?”
话音未落,强烈的天剑术剑气向正面的云中剑游侠袭去。
“周队官!”后面那名云中剑感受到那股剑气的强大,忍不住发出惊呼声。
长剑刺中了云中剑的身体,握剑的白衣恶鬼渐渐瞪大了眼睛,他的剑刺破了对方的云纹剑饰锦服,却没能刺入血肉。
正面的那个云中剑抬起头,他向前迈了一步,胸膛顶弯了恶鬼手中的剑。
“虽然不知道你是柳氏剑宗那条臭鱼烂虾,但想陷害我的朋友,你的剑还早了十年!”周肖诚一拳猛砸在那人的额头上,覆盖着青铜状鳞片的铁拳将其打飞出十余步。
那个跟随他一同前来的云中剑目瞪口呆地跑到被打飞的白衣剑士身前,发现其人已经毙命,那把剑也弯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周……周队官……山庄给我们的命令是尽可能生擒……”
“噢,写案卷的时候就说此贼激烈反抗,我们不得已将其击毙了。”周肖诚甩了甩手,武烈之血狂化的反应迅速地消褪下去,他现在已经能够比较自如地控制力量了。
“知……知道了……”
周肖诚回头望向繁星闪烁的夜空,心中在想着不知此时终陵弃在做什么,他们已经好久没有相见了。彼此……都很忙啊。
那个跟他一起来的云中剑还是个新手,此时正盯着地上那具头都被打走形的尸体发愁,忽然空中传来禽鸟翅膀扑棱的声音,那个新手惊讶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周肖诚被他打断了遐想。
“周队官,是灵音的信鸽,有山庄的来信。”
“给我看看。”周肖诚皱了皱眉,灵音一般不会直接和云中剑执行任务的专员联络,派出这种信鸽恐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接过信条看了一眼,沉沉地叹了口气。
“周队官,发生什么事了?”
“老爷子……不,大宗主去世了。”他简单地说道,“马上要召开新的宗主会议,商量下一任人选,这是组织的大事,我们云中剑要返回山庄旁听。”
最近这一两年,离去的人格外的多,或许真的是新时代了吧。周肖诚将信条撕碎了扬洒成飘落的碎片,然后往远处的夜幕中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心想希望自己刚刚那一拳杀掉的堕落武人是江湖动乱最后的一滴血。
(全书完)
从2018年1月1日开始至今,正好十一个月,终于结束了。这是我写完的第二本书,谢谢大家的支持。
关于最后的结尾,我实在不愿意把终陵弃和藤以宁之间的结局写出来,留给你们自己去随意想象吧,勉强当成一个开放式结局也未尝不可。
最后,感谢你们的陪伴。宸粼的历史很长,我还会继续写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