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军的斥候得到戎夏人的一部分骑兵已经开始离营北去的消息，金禾焕的心情顿时变得紧张又振奋——戎夏人果然想跑，而且似乎他们并不想等到入夜之后靠夜色掩护逃跑，而是打算直接付诸行动。

那些宸粼人实在过于谨慎，要是真的等到入夜，恐怕他们就只能前来接收一座空荡荡的营寨了。

而那样的结果绝不是我金禾焕想要的，即便戎夏人现在明目张胆的行动说明他们还保有相当的战力，但无论何时攻击一支想要离开战场的军队总比堂堂正正决战要来的容易。

“传我军令，全军按计划开始攻击。”金禾焕向负责传令的士兵下达了命令，他知道这些人随后会把命令传递给已经基本就位的各个将领。

戎夏军营地北面后门大开，千余骑离营之后仓促地向北驰骋，队伍稀稀拉拉拖得很长，竟还有一些人在这过程中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

出云军的斥候将观察到的这番情景回报金禾焕时，全军的攻击已经开始，数千银甲士兵在震天的鼓声中从隐蔽的山林冲杀向戎夏军的营地。

“你说戎夏人逃跑的样子十分狼狈？还有士兵从马背上自己摔下来？”金禾焕听完斥候的报告，神情凝滞了片刻。

“将军，看来敌人军心涣散，我们此战胜券在握。”金禾焕的卫队守卫兴奋地说道，他甚至都有点想带着卫队的弟兄上去挣点战功。

金禾焕脸色忽然一沉：“不对，戎夏骑军久经沙场，就算是新招募的士兵也对战马足够熟悉，又怎么可能会露出非交战状态下把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丑态？”

卫队首领愣住了，他从主将的神情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虽然他还并不完全理解金禾焕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传令！全军攻击停止！立即停止！”金禾焕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急迫地高喊起来。

可是派去传令展开攻击的传令兵们还没有返回，而战场的鼓声已经敲响了有一阵子了。金禾焕恼怒地一脚踢开了地上的石头，尽管意识到了自己的军队正面临危机，他却没有立刻阻止局面恶化的办法。

“你们！立刻去找各军将领，告诉他们我的命令，攻击立刻停止！所有部队就近互相掩护退回来！”金禾焕抓住了卫队首领冲他大吼。

卫队首领的目光却仿佛不在金禾焕身上，他的眼神有些偏移，这令金禾焕瞬间怒不可遏。

但下一刹那，金禾焕就被自己的卫队首领扑倒在了地上，铠甲着地发出沉重的碰撞声的同时，他也听到了头顶呼啸而过的羽箭。

顷刻间便有包括那名斥候在内的六人被射倒在地，卫队首领扯着嗓子高呼“敌军来袭”，附近的卫队士兵手忙脚乱地组建盾墙，但在这期间又被射杀了数人。

金禾焕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没想到敌军竟然会出现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更不知道他之前派出的传令士兵之所以迟迟未归，正是因为他们都已经被射杀在了回来的半路上。

剩余的三十余名卫队士兵举着盾牌围在金禾焕和卫队首领周围，但他们携带的盾牌并不是重步兵的大盾，而是更倾向于近身格斗的蒙皮圆盾，仅仅只能遮护面部和胸前小范围的一片区域。

戎夏人的箭并不密集但十分精准，并且射手的位置一直在保持移动，卫队首领观察着那些羽箭飞来的“路径”，发现敌人至少已经移动了百余步的距离。

那些射手就藏在附近的林中，像经验丰富的猎人一样隐蔽自己的位置，同时不断伺机射杀他们。

金禾焕面前的一名士兵为了方便观察，将手中的圆盾稍稍下移了一些，空中立刻传来“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他的眉心穿透。

“射雕手。”金禾焕嘴唇轻微颤抖，他早就听闻过戎夏军中有千里挑一的神射手被称为“射雕士”，传说这些人能在三百步外取敌将首级。这样的用弓好手在整个戎夏军中也不会超过两千人，戎夏单于爱惜这些人就像爱惜自己的双手。

“将军，我带你离开这里！”卫队首领也意识到了这股来袭的敌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却相当危险，因为在短短片刻时间里已经有接近二十人被射杀，且全部都是一箭致命。

这些出云军人并不知道，随着韩冷颜召回了第一旅队散布在外的侦骑斥候，阿济尔也得以将分配给各支游骑小队的射雕士聚集起来，形成了这一次对身处出云军队后方的金禾焕的渗透突袭。

“趁你的人还没死绝，让他们分开跑！把我刚才的命令带给其他将领！”金禾焕从倒地的士兵手中捡起盾牌，他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于度外了。

从这伙戎夏射雕士出现开始，金禾焕就明白自己一定中了阿济尔的陷阱，萧彦勋拖着受伤之躯来提醒自己一定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现在证明他是对的。

如果说在金禾焕看来阿济尔的计策有什么破绽的话，那就是那些骑马逃跑的“戎夏骑军”表现得实在过于拙劣了，金禾焕猜到了斥候目击到的那些仓皇散乱的戎夏骑军应该是阿济尔命营中的仆从军换装假扮的，为的就是吸引己方大胆进攻。

而真正的戎夏骑军一定早已做好了埋伏，准备在己方被胜利和战功冲昏头脑时突然出现颠覆战局。

“快去！这是我的命令！”金禾焕再次厉声下令。

卫队首领迅速地从剩下的士兵中点了七人的名字，自己则带领其余人为这七人提供掩护，以便他们能活着逃出去将金禾焕的命令传达给正在进攻中的各队将领。

只是卫队首领自己也不清楚这么做是否有意义，如果金禾焕在这里被杀，即使命令传达到位，各队的将军们在失去了主帅的情况下又该如何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呢？他苦笑了一下，自己本来就不是那种脑子多么好使的人，方才还想当然地以为戎夏人会摔下马正说明他们已经丧失战意，没想到转眼间就令主将陷入了如此危机。

无论如何，他认为自己已经失职了，所以现在唯有拼命实现主将的愿望以及……守在主将身边直至最后一刻。

卫队的士兵们接连倒下，藏在山林中的戎夏射雕士开始现出身形。

卫队首领挥刀提金禾焕挡下了一支箭，自己却被射中了肩头，他昂着脑袋，看到一名身上披着草叶编织的网状伪装物的戎夏射雕士就在自己十余步之外的草丛中站了起来。

“出云国平安道都督金禾焕。”那个射雕士发出冰冷的声音，“你已经死了。”

金禾焕认命般闭上了眼睛，他身边除了卫队首领已经没有活着的士兵，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心里一片坦然，唯一牵挂的便是那些代替传令的卫队士兵能否顺利抵达目的地，最大程度降低己方的损失。

如果能够保存下来一定的实力，相信那位谨慎的宸粼将军一定可以接替自己守住息城的吧。

凌空一声弦响，挡在金禾焕身前的卫队首领口中喷出一团血花。金禾焕蓦然睁开眼，想与自己的卫队首领道别，却发现远处那名戎夏射雕士跪倒在地，一支铁箭扎进了他的胸口。

“一队保护金都督，二队三队，清理周围的戎夏人！”韩冷颜的白袍出现在了金禾焕眼前，第一旅队的士兵们带来了两人高的铁盾，四面合围形成铁壁。

携带手弩和轻型盾牌的宸粼士兵步行从四周压过来，他们都是来自第一旅队的精锐斥候，在过去数日与戎夏游骑斥候交锋中不少人都失去了军中的战友同袍，而现在是一个向戎夏射雕士复仇的机会。

彼此都是步行，没有战马的帮助，距离难以拉开，射雕手使用的长弓已不再具有优势，而宸粼斥候们的手弩却成为了此种状态下交锋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