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阳城的战事如陆天渔所承诺的那样，在三天后迎来了落幕。

重新掌控了这座千疮百孔的城池的宸粼军在四面的城楼上竖起了军旗，苏瑾阳在兵将们的簇拥下来到了戎夏人最后坚守的那片位于西南角的城中营地。负责指挥最后攻坚之战的陆天渔在已成一片焦土的敌军营地迎接他的到来，并带他看了自尽的戎夏左贤王阿寮蚩的遗体。

阿寮蚩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单于的救兵，伴随着他的死亡，东部骑军也走向了覆灭。

此战苏瑾阳以付出四万余人伤亡的代价，令戎夏人在辽东留下了近八万具尸体。

“搜剿残敌时，还捉到了两千多的俘虏。”陆天渔与苏瑾阳站在左贤王的遗体面前交谈，身后是正在为清扫战场搬运尸体而忙碌的士兵。

“能捉到这么多？”苏瑾阳对这个俘敌人数感到意外，戎夏军往往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

陆天渔笑了：“仗打成这个样子，敌军的斗志想不崩溃也难吧。这两千多人你打算怎么处置？要是觉得麻烦的话，我就找人把他们都埋了。反正就算要演一出进京献俘也用不着这么多人，留个几十个活口差不多了。”

“我想把他们都留下。”苏瑾阳说。

“为什么？”

“击破左贤王只是一个开始。为了迎接和戎夏的全面战争，我们需要更了解敌人。”

陆天渔略一思索，恍然领会：“就从这些俘虏开始？”

“哪怕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愿意和我们合作也足够了。”苏瑾阳点头说道，“只要有了开始，以后就会越来越多。”

陆天渔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这一仗过后，戎夏内部必然震动，原本左贤王所占据的土地上会出现极大的权力空档，那些依附于他的部落定然会产生变数，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不错，对经此一战后内部不稳的戎夏左部进行分化拉拢，从而削弱单于对这一带的影响，为日后的北征打下基础。”

陆天渔豁然开朗：“那我去叮嘱负责看押俘虏的将士，确保这些俘虏的生命安全。”

与此同时，雁阳北方，萧彦勋和阿济尔两军狭路相逢的谷口战场，此时亦是遗尸遍地。

萧彦勋和萧彦功两兄弟在战场边缘并辔而行，他们刚刚接到从雁阳传来的捷报，而阿济尔似乎也明白了大势已去不可挽回，在此地留下了上千尸体之后便主动退走。

出于对戎夏骑军强大野战能力的担忧，萧彦勋和萧彦功都谨慎地放弃了追击阿济尔的打算，两人互相通报了各自战况，发现谁都没能占到便宜。

萧彦功一万五千人的虎骑没能在无名旷野彻底吃掉阿济尔留在那里的三千疑兵，反而让对方突围逃走了大半。萧彦勋这边则是以弱势兵力面对阿济尔，依靠第六旅队的强悍才勉强算打了个平手。

“戎夏人的骑军实力依旧不可小觑。”萧彦功对弟弟说道。

“所以我们之所以能在雁阳战胜，全都依赖苏将军的计策……”

如果左贤王和他那八万多人不是被困在了雁阳城里，恐怕现在的结果会完全不同。这一仗宸粼虽胜，却也还是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骑军返回雁阳已是四天之后，本来他们应该回来的更早一些，但萧彦勋担忧单于会不甘失败而前来报复，所以前去大兴山绕了一圈，确认戎夏人已经从朔风原退走才放心地回来。

捷报已经传回了帝都，并且先送到了带着犒劳之物走在半路上的邵风扬手中。邵风扬看到捷报且惊且喜，没想到苏瑾阳竟然能这么快赢下这场仗，而且还是场自己和皇帝做梦都没想到的大胜——戎夏东部骑军几乎全灭、左贤王身死。

牧芝仁接到这份捷报时是在深夜，本来批完了奏折准备就寝的他得知有雁阳来的消息送到宫门外，心中有所预感连鞋都没有穿便兴冲冲地跑向紫宸殿等候。

当满身汗水的军报驿卒将装着胜利消息的竹筒交给皇帝时，两旁陪同的近侍都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着注视着皇帝缓缓打开竹筒取出军报。

片刻之后，紫宸殿外值宿的禁军都听到了皇帝畅快淋漓的大笑和叫好，禁军统领急匆匆地赶到殿前察看情况，被欣喜若狂的皇帝一把抓住分享着他的激动。

“苏瑾阳打胜了！雁阳大捷！雁阳大捷啊！”

禁军统领愣了愣，随即极有眼色地跪地道贺：“恭喜陛下！天佑宸粼！”

牧芝仁这一整晚几乎都高兴得睡不着觉，次日黎明，群臣上朝时意外地发现往常都要让他们等候一会儿才会到场的皇帝早早地衣冠整齐坐在朝堂上，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自信、骄傲和得意。

有些聪慧机敏的人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些人则是一脸不知所措。

“诸位爱卿，朕要同你们分享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就在昨夜，雁阳前方传回军报，苏瑾阳已经尽歼来犯的戎夏左贤王大军，斩首计七万八千三百余人。俘敌王侯、军将、千户并士卒共三千余人，缴获战马八千匹。”

群臣哗然，兵部尚书李珩率先反应过来，带头跪地称贺。

牧芝仁抬袖起身，望着御阶之下俯首道贺的群臣，不论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有多少人是逢场作戏，这一刻他都觉得心满意足。

史官记载，当日皇帝在朝堂上宣布完雁阳大捷的消息之后，志得意满地询问群臣：“经此一役，朕之武功可比先帝乎？”

阶下无人应答，皇帝亦不以为忤，大笑而坐。

当日下朝之后，前尚书令苏治纯府门前来了一批又一批报喜道贺的人，起初苏治纯闻得此讯兴高采烈，后来因为来的人实在太多，他不胜其扰只能吩咐管家闭门谢客，自己则躲进了书房。

苏瑾月端茶前来，对捧着书卷眉头不展的父亲说道：“全府上下都在说，大哥这次立了大功，陛下要给他封侯进爵，爹爹你怎么还不高兴？”

“已经高兴过了。”苏治纯回答道。

“这是什么意思……”

“算啦，你就别问那么多了。雁阳战事已毕，你也该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回家？”苏瑾月怔了怔，方才明白过来父亲是叫自己回萧府上去。

“丈夫得胜归来，你做妻子的应该在家里等他。萧夫人还不知道这事吧？你去告诉她正合适。”

苏瑾月微微一笑，答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