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认真地问。

虽然她的问题对秦无霁来说，有些……过分。

没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魔界的人对他都是单方面的敬仰奉献，无条件的守护，唯有姜拂，在跟他讨价还价一般，在要求他平等地对待她。

在……以心换心。

秦无霁愈发觉得，他们现在就好像是人间那些无聊的男男女女，谈什么风花雪月，男女间的感情最为脆弱不堪，在一起时的甜蜜十分短暂，甜蜜之外则脏污一片。

什么至死不渝都是假的，怎么能相信呢？就连情到深处那些你侬我侬，依依不舍的样子也令人牙齿发酸，向来是被秦无霁不屑的东西。

他心理活动虽然丰富，为姜拂的天真感到可笑。

下意识，却如同孟老爷照顾女儿一般，竟然生出一种，要守护这天真的念头。

也不想让她看清世事险恶。

这与秦无霁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

秦无霁沉默良久，说：“也许……他会的。”

姜拂终于展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那就好，谢谢你啊，云前辈，不过……你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姜拂貌似疑惑的问。

秦无霁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如果姜拂……她只是装出来的傻？

如果她早知道自己就是云遮，现在说这些只是在骗自己呢？

秦无霁的目光一点点冷下去。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虽然他有心灯傍身，姜拂也未曾露出马脚，但更深一步想，万一姜拂知道心灯的存在，所以故意说些想让他听到的话。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试图欺骗自己呢？

秦无霁向来喜欢把事情想到最坏、最极致的程度，这样当预料中的事没有发生时，他才会觉得没那么有意思。

想到这一点，秦无霁反而有些释然。

他确实很久没遇到像姜拂这么有趣的人了，以前的她无聊透顶，让人一眼看穿，现在，身上裹着重重迷雾。

如果真的让他发现了姜拂是骗他的……

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因为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没有参考，可秦无霁猜测，自己要做的对姜拂来说，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生气了，秦无霁甚至笑起来说：“男人总是了解男人的，秦无霁还小，但他总会长大，他的本质就是男人，你说呢？”

“……”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种笑容，姜拂只觉得毛骨悚然。

“哦……”她弱弱地应了一声，“如果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回吧。”秦无霁大发慈悲放她走。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

姜拂在秦无霁面前表露心迹后，复盘了一下。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让秦无霁感觉自己知道了他和云遮是一个人。

但偏偏，姜拂就是有种这样的直觉。

她回想自己也没在心里多说些什么，如果秦无霁知道了，那她是不是也要尽快摊牌，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否则，今天说的这些，又会功亏一篑。

会让秦无霁以为她是故意说这么多的，就是说给他听。

“啊，好难啊，秦无霁，人心真的好复杂，你的心更是。”

姜拂确实是一个诚实的人，她也不爱骗人，只是进了书里，就一步步被推着走，推到如今。

现在的她深感疲惫，回去后就躺在了姜阮棠的边上，看她沉睡的面容，自己也跟着睡着了。

殊不知，在姜拂闭眼之后。

姜阮棠的眼睛倏然睁开。

*

翌日早，人们陆续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了。

孟三川准备好了许多干粮以及他所珍视的宝贝们，装了好几个大箱子，为难地对着叶若若说：“仙姑，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小神仙们用不用得上，都给各位带去吧……”

“不用的。”叶若若拒绝，“多谢孟老爷好意。”

“……这是仙盟给我的斩妖令，我，交给您吧，可好？”孟三川是见这次解决事情也是叶若若做主，就将那枚枣木斩妖令牌交给了她。

叶若若收下。

孟三川旁边站着孟灵儿，身后则是一众家丁丫鬟，他们不知道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只知道自己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小姐嫁给怪物，他们制止的同时，就被小姐气愤地杀掉了。

这次醒来，孟灵儿也幡然悔悟，其实他们只是不想她落入怪物之手而已，那可是怪物啊，谁会真诚地祝福呢？

“灵儿，向小神仙们道谢……”孟三川说着，就要扔掉柺杖往地上跪，孟灵儿也跟着他跪下。

被叶若若及其他人扶住。

几人又谢来谢去。

孟三川依次走到众人面前表达谢意，说如果有想要的，他们可以立即带走。

几个人都说没什么要的，毕竟对他们来说，有用的仅仅是斩妖令罢了。

而姜拂突然指着一旁的云宝说：“孟老爷，我看他有仙骨，适合修炼，你把他卖给我吧。”

“啊？”孟三川转头看向云宝，“这，这是我捡来的孩子，他是一个孤儿，平日里除了能吃一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真的有仙骨？”

姜拂故作高深地点头，“天机不可泄露。”

在孟三川看来，只要修炼，就有机会成为斩妖除魔的小神仙。

他自然喜出望外，为云宝感到高兴。

“云宝，听见了没，小仙姑说你能修炼了！你还不赶快谢谢她，回去收拾东西跟她一起走吧！”

姜拂也没想过孟老爷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孟老爷却对她感恩戴德地道：“小仙姑真的是人美心又善，你一定会有好报的，多谢小仙姑。”

姜拂猝不及防地收到一大波谢意，还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

还没上路。

叶若若走到了顾渊身边，将斩妖令递给他。

“应公子，这应该属于你。”

毕竟是他在梦里斩杀魇鬼，否则他们就要一直被困在梦境里了。

顾渊摇头，“叶仙子拿着吧，不要再谦让了，这确实是你应得的，就算我不杀魇鬼，你也杀掉了。”

“……好，那我答应你的事，你可以随时找我。”

她说的是答应他一件事，是给他的谢礼。

顾渊点头，“记得了。”

浮云宗的车最先离开。

顾渊望着叶若若乘车离去，一直没有收回目光。

应流萤上前问了一句：“你和叶姑娘……你们有什么约定呀？”

回过神，顾渊看着温婉的应流萤，露出笑容，“我是想，浮云宗是一个内外兼修的修仙门派，应该也挺适合我的……”

“哦……”应流萤确实有点不开心，尤其是看着叶若若和自己的差距那么明显，生怕顾渊觉得其他人好。

但她又反省了一下，顾渊本身就有实力，名剑世家是留不住他的，她原本救他时，也没想过要把顾渊留在家里。

想来，顾渊是自由的。

她也就只能尊重他的一切决定。

*

慕家兄妹也离开了，他们的精神状态很差，因此话也没多说。

应盟也跟姜拂简单道了别。

一旁的顾渊看见姜拂，顾忌有应流萤在，也是不好说些什么。

云宝收拾好了包裹，与孟家人告别，孟老爷还处于一种喜悦之中，流着泪说：“孩子，从今以后你就要做神仙了，好好听神仙哥哥姐姐的话啊，你可真的是遇上贵人了！”

云宝懵懂地点头，内心也是有些不舍。

直到坐上了马车，他有些害怕地看着姜拂，整个人缩在角落里。

姜拂心说，孟老爷就这么相信她么？急着让自己把人给带走，就不怕她是个骗子。

还是说，云宝在孟府吃得多，孟老爷养不起了？

姜拂上下打量着云宝。

云宝战战兢兢，想哭，扁扁嘴，偷偷瞥了主人一眼，见他在旁边端坐，也就没哭出来。

只是觉得这个姐姐看他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吃掉。

“吃果子。”姜拂对云宝露出灿烂笑容，掏出了一把，放在他面前。

云宝拿了几粒就不拿了。

姜拂顺势将果子递给秦无霁，她也没说其他，只是看着他。

笑容挂在脸上持续。

终于，秦无霁伸手拿了全部的果子，一粒也没给她留。

姜拂心中松了口气，一旁，沈行舟不在意果子的问题，只是觉得师妹带走云宝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他也没当场问，而是在中途休息时，单独找到姜拂。

“师妹，为什么要带走一个孩子？”

可能是想让龙崽子和他倒霉爹团聚吧，反正原文也是这么写的，就算她不提，秦无霁应该也会想办法让她带走。

姜拂也不觉得有什么，敷衍道：“想带就带了。”

沈行舟入了梦境后受伤，又被姜拂守候照顾，那种生死关头都没被她扔下，心中颇为感动。

“师妹。”他眼中有光亮，诚恳说：“我会尽快强大起来，好好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你身陷险境了。”

身后有踩到树叶的声音。

姜拂知道秦无霁在身后，就算他不来，她也应该跟沈行舟说清楚。

“大师兄，你的强大一定是要为了保护自己，你不是为了保护谁而存在的，没有人值得你这样付出，我……我也有我自己的宿命。”

她说的话不算直接，却也没那么委婉。

沈行舟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拒绝。

他看见姜拂身后不远处的秦无霁，看见他勾起的唇角，有种胜利者的轻蔑之意。

他明白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就像是猛兽圈住猎物不让人靠近，而猎物……还浑然不觉危险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