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薛若虚教授。”

姚衣点点头，回忆起老先生那股知识分子独有的气场，微笑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可是国家级专家，出入都应该有警卫保护，这次回来怎么那么低调。”

姚起淡淡道：“个人喜好吧，他过来当然是有任务，还有，尹如松是薛若虚教授的学生，这一点你可要记好咯。”

“尹如松是薛教授的学生？”

姚衣微微一怔，联想到尹如松最近的大动作，不由心中一动，皱眉道：“尹市长还年轻，不应该那么着急才对。建设智能港口可不是一件小事，今年都已过了一大半，现在立项很多政策都享受不到，他怎么不等国家明年十二五的计划出来了再试？”

2010年是国家‘十一五’计划的最后一年，很多政策和资源已提前划分好，包括姚衣的‘龙头企业’名单在内，操作窗口已经封死。

尹如松作为尚京市实权副市长，属于上层设计决策者之一，当然知道现在提出建设智能港口不是最好时机。

“难道……”

姚衣心中又浮起一个想法，不自觉将目光投向姚起。

姚起微微颔首道：“你猜的没错，林振元赌球的事情现在已是公开的秘密，很多局内外的人都知道。尹如松今年批了那么多项目建设，资金竟然还跟得上，这就让人不得不深究一番。”

姚衣闭了嘴，这事儿就不是他能掺和的了，甚至多说一句都有风险。

不过他心中对尹如松倒是大为佩服。

尹副市长那不是在往自个儿兜里捞钱，不管他怎么找钱，找再多钱，都是给别的单位与政府，以及集体企业找钱。

但其中的风险，他却是要担的。

这可真是剑走偏锋到了极致！

“做人做事的方法有很多样，赚钱的门道也很多，不过咱们要做的，就是把持本心，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姚起又念了一句，没把话说透，然后他端起茶杯没有喝，又重新放下，神色间的坚毅依旧。

姚衣知道自家这个老爸已经做出了选择，准备站在尹如松这一边。

毫无疑问，尹副市长敢剑走偏锋，或许也正是因为得了自家父亲的承诺。

他万一在钱上出了事，老爸会给他兜底。

姚家的家风，自姚起开始，不管是姚母、姚衣、姚灵，都是如此率直。

觉得对的，就支持，不计代价。

姚衣开玩笑道：“老爸你早点告诉我，我也许能阻止江静姝帮助纪委。”

姚起站起身子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落下的夕阳，哈哈笑道：“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不过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说的。你也好，江静姝也好，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难道没了江静姝，纪委就找不到其他人来帮忙了？”

他继续道：“这次的房地产峰会是尹如松计划中的一步棋。尹如松必须选出一批愿意帮助他的企业家，帮助他一起实现智能港口计划。”

“我们姚氏集团占据尚京房地产榜首多年，和尚京市政府纠葛太深，于情于理都无法袖手旁观，也不符合我们集团的企业文化。”

“无论尹如松是否倒台，我都必须义无反顾的支持智能港口的发展，作为回报，政府也会给我们姚氏集团相应的政策。”

“这种造福尚京人民，名利双收的好事你爸爸我肯定是要做的，而且要做出风头，做出成绩来。”

“至于你的要家科技，走的是那位马老师的路子，和尚京的关系不深，我建议你象征性的投资一点就行。”

姚起说的轻松，可还是藏起了不少关键的话没说。

比如万一支持的尹如松倒台，姚氏集团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智能港口是一朝一夕能建设成的么？投资回报又会怎么算？

最关键的是，一旦尹如松的位置换了人后，对姚氏集团前期的投资是否会认账？

还是因为姚起是尹如松的人，所以一并抛开？

当然到了姚起这个境界，严格意义上不能说谁是谁的人。

哪怕真出了事，继任者也不会对姚氏大动干戈，但或大或小的损失却客观存在。

姚衣深深看了一眼姚起，老爸的担心他懂，这些话确实也不好和自己说。

金色的夕阳从窗口透射，照在姚起钢枪般挺直的身躯上，将整个书房都渲染成了一副油画。

姚衣明白姚起心中没有底，不然他不会劝自己少投资。

既然你没有底，就让我来帮帮你。

姚衣笑道：“不管纪委查的如何，我要家科技是得了好处的。现在李台长已经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广告折扣，光是这一项，我就省下了一千六百万。”

姚起点头道：“官商官商，自古就是离不开的关系。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其中的门门道道太深，你还年轻，做事的时候多想想，多看看，多听听，实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找我或者严文相聊一聊，总归没有坏处。”

在姚起看来，姚衣此时的成就远远超过了自己二十岁的时候，作为一个企业老总的水平已然足够。唯一的缺点，就是姚衣太过年轻，容易冲动坏事，这一点也是他想将严文相留在姚衣身边的原因。

年轻气盛的帝王，总是需要一个思维缜密的智者辅佐。

姚衣笑了笑，继续道：“所以说，纪委查下去，未必对咱们有坏处，也可能有好处也说不定。”

姚起一怔，摸了摸下巴，没听错，是自家儿子七拐八拐的想要和自己透露点什么。

你不直接说，是怕伤了老子的自尊心吗？

我姚起是这样的人吗？

他不满的望了姚衣一眼，哼道：“有话就说，别藏着掖着，家里就我们父子，还怕被人偷听？”

姚衣心道不是你要我慎言的么？不过老爸是天，他只得干巴巴道：“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赵伯伯可能要提拔了。”

“谁说的？消息准么？”

姚起精神一震，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消息，就连自己也没有掌握。

他刚低声问了两句，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开会，紧张没啥用。

见姚衣一副摊手不语的模样，姚起也觉得自己问的多余，姚衣的消息来源都不用猜，一定是赵幽羽。

“是平调呢……还是……”

姚起继续沉吟，见姚衣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顿时又是一愣。

是提拔？

尚京市市高官行政级别相当于一般的省高官，再往上提拔的话，那只有天京市或临海市市高官才够资格。

联想到赵书记原来在天京任过职，回天京的可能性那是相当的大。

“消息来源……靠谱吗？”

姚起的语气有些颤抖。

那个在战场上冒着枪林弹雨前进都面不改色的姚起，语气颤抖了。

姚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倾注了他几十年的心血不说，更是三万八千员工为止奋斗热爱的家，是所有人的保护伞。

一旦姚起出事或者集团遭受波及，首先受到影响的便是遍布尚京市的集团员工。

钱对姚起来说只是数字，可集团里活生生的人，他还是在乎的。

即便姚氏不会轻易垮掉，但集团效益下降总会让员工们的福利待遇下滑，生活受到影响。

姚起顺风顺水许多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难得因为一些事情而感到略微忐忑时，忽然听到一个必胜的好消息，激动正是人之常情。

“十有八九。”

姚衣记得后世赵伯伯很快出任了天京市高官，说明中央对赵伯伯在尚京的多年的工作十分满意，现在只要抱紧了赵伯伯的大腿，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只要中央对赵伯伯肯定，其他的人都翻不起风浪来。

姚起现在是完全反应过来了，他沉吟道：“怪不得赵书记这些日子一直避而不见，他不是在避嫌，而是在观察大家的动态，同时看一看站队的风向。”

姚起为了尹如松的事曾去找过赵书记，却吃了个闭门羹，这让他产生了误解。

现在他知道了，不是不想见，而是没必要见。

不管怎么说，尹如松没导致财政亏空，只是手法激进了一些，结果反而不错。

他做出来的，实打实也是利国利民的成果。

目前国内政治生态里有个很奇妙的约定俗成的东西，唯结果论。

那么尹如松只要还是赵书记的人，这次清算肯定就不会出事。

姚起一扫颓势，豪兴大起，哈哈笑道：“今天倒是听到个好消息，值得喝一杯，小衣，自过年来你好久没陪我喝酒了，咱们爷俩好好喝一杯。”

“我没问题，只要老妈同意就行。”

姚衣笑道：“老爸你的心病现在是去了，我的心病却还在。你还没告诉我，峰会的流程和项目，还有我要准备的东西。”

“你当然要准备。”

姚起重新坐下，酣畅淋漓的喝了两大口茶，这才道：“峰会说是行业交流，其实也就是几个业内的大企业轮流发话。这次来的企业多，可是愿意上台发言的却不多，嘿嘿，你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

姚衣点头：“是怕和尹如松市长扯上关系吧？”

姚起淡笑道：“我们姚氏集团和尹如松关系密切，被点名承办峰会不说，每年的政策在业内也是最好的，所以我们是必须要站出来发言的。至于其他企业，他们既然和尹如松的关系一般，也犯不着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态，趋吉避凶，人之常情。”

姚衣点头道：“准备发言稿是吧？行。”

这件事就交给米萌好了，有个靠谱的笔杆子就是省心。

姚起道：“不过这次他们倒是失算了，到时候姚氏集团发言后，我会安排你直接上台发言，对所有人展示一个信号，我们姚氏集团对尹如松十分有信心的信号。”

姚衣接话笑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是吧？”

姚起嘿嘿一笑，难得挤眉弄眼道：“一方面是对尹市长表态，另一方面也是看看这些人有没有悟性，不够聪明的伙伴迟早会被历史淘汰，小衣你说呢？”

“李伯伯那边呢？要不要知会一声，万一他没领会老爸你的意思没表态怎么办？”

姚衣想起李鸣的父亲，毕竟李鸣这货靠着电游室多半养不活自己，万一李伯伯这次脑袋不灵光，站错了位置，到时候李鸣当不成美滋滋的富二代，不得天天缠着自己哭。

“李伯伯和我那么多年，我会坑他吗？”

姚起一边吹胡子瞪眼睛，一边笑咪咪道：“毕竟尚京一百五十家房地产企业，数量还是太多了一点，整合整合也挺好。”

姚衣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升起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

这个站在尚京房地产圈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一直不断的开拓进取，时时不忘奋斗，也许正是这样念念不忘的精神，才让他在那个年代脱颖而出，凭着一身胆气和智慧走到了今天。

商场如战场，不，商场比战场还要复杂。

这里的枪炮看不见摸不着，这里的陷阱五花八门莫可名状，这里的敌人就在你的身边和你称兄道弟。

房地产峰会是自己的机会，既然占据了先机，那就要好好把握住。

打那些和自己作对的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姚衣和姚起又聊了一阵，直到姚母亲自过来书房喊人，这才结束了工作上的对话。

“妈，听说姚灵找了一个男朋友，是个流量明星，你可不能不管啊！”

还未坐稳，姚衣就率先发难，胡乱编排个姚灵的八卦爆了出去。

“那个明星？什么来头？怎么能找明星呢？”

果然姚母完全忘记了姚衣的事，沉浸在姚灵的八卦中无法自拔，要不是被姚衣劝着，当场就要给姚灵打电话对质。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姚衣立刻落荒而逃。

至于姚灵的遭遇……他已经管不了了。

姐，谢谢你！

有你可真好！

……

第二天起，要家科技的新闻和‘房地产峰会’的联系紧密起来。

不止是新闻，尚京房地产纪录片在政府的授意下，迅速登上了各大商场的地推项目，还是免费的那种。

对此王辉十分不满，找房网的地推广告花费不小，临时被人插队谁受得了。

他亲自上门去和几家广告公司甚至商场商议，对方只是陪着笑脸一脸为难的请他原谅。

政府摊派下来的纪录片播放属于强制性任务，必须无条件执行，没有办法啊。

再说纪录片播放期限也不长，一周不到的时间，等房地产峰会开完了再给换回来不就行了。

王辉没了办法，只得提出按照合同要求赔偿。

法务部前脚刚把起诉意见书递到法院里，后脚杨秘书的电话就打到了王辉手机上。

“王总啊，房地产峰会是整个尚京房地产行业的盛典，您作为尚京房地产的一分子，适当的做出点牺牲也算是支持峰会，您说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辉只得叫法务部的人撤诉，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

既然自己做出了让步，那峰会也应该给他点一些回报。

比如龙头企业的名额……

杨秘书呵呵笑道：“王总，您公司总部已经在天京获得了龙头企业的名额，也等于是确定了找房网是天京的企业，如何能够获得尚京的龙头企业称呼？您觉得呢？”

王辉一时语塞，心道政府的人都是花花肠子，要你投资的时候叫人小甜甜，现在合同签了，就变成牛夫人了。

翻脸之快，真特么现实。

“要不然您看这样，优秀企业发言的环节我可以替您公司安排一下，上去发个言怎么样？”

“多谢杨秘书好意，我再考虑一下吧。”

王辉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上去发言表态？是想骗我支持尹如松？

现在尚京政界消息满天飞，没听说尹如松都快要倒了好吗？还让我去站队，是嫌我死的不够快？

要是换了以前，能够以优秀企业发言，王辉绝对是愿意的。

可现在正处于一个微妙的时期，尚京市政界各种纷乱的消息太多，尹如松又处在风口浪尖上，王辉这种一向求稳的人不敢太过沾染，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这段时期，撑到公司上市为止。

不得不说，王辉这种性格的经理适合大型企业稳扎稳打的进步，行堂而皇之的王道路线。

可他的缺点也同样明显，因为个性谨慎，人脉缺失的原因，他对于局势的掌控并不敏感，甚至还有些滞后。

这些性格，注定他将错过很多转瞬即逝的机遇，同样也限制了他的格局和眼界。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墨远泉、姚衣这样有魄力和格局。

王辉对上姚衣，一开始就是个死局，王辉能做的，只是苟延残喘，想办法让公司活的更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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