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行业都有潜规则,擦边球,甚至一些先斩后奏的默认区域。
捅行规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不过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
成功的秘诀,一是对行业的了解,二是捅出去人的身份地位。
陈霖的盛发集团发展二十年,建设大小几十号楼盘,被人举报的次数高达上百次。
为此,陈霖支付了大量的律师公关费用,并且组建了专门的法务部门,应付自如。
那些举报的人一来对于房地产流程不熟悉,二来都是些身份一般的百姓,时间拖得久了,也都是赔钱了事。
陈平开启新公司,所有的人手都是从陈霖手下调派传过来的,无证预授的传统也是一脉相承。
他们倒不是不愿意去办证,更不是办不下来,而是多年的习惯,加上政府对于纳税大户和扶持放任,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哪怕区区几周的时间他们也不愿等,钱嘛,每个人都希望能早点落袋为安。
姚衣对房地产的套路熟得不能再熟,闭着眼都能默写,才几句话便将陈平的底牌诈出。陈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冒气,直冲脑门。
换了旁人如此威胁他,他只会哈哈一笑,任凭对方去举报。
有陈霖做后盾,他还真没拍过谁。
只是这次不同。
如果由姚衣来捅出这一刀,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他是姚衣,姚起的儿子。
陈家的势力和关系是不错,那也得看和谁比。
姚衣刚才说要和市委领导们坐在一桌,绝不是虚言。
过年的时候,他在姚氏庄园里见过市委赵书记,只不过他们小辈和赵书记不在一桌,就连敬酒都没有资格。
论起和赵书记的关系,陈家比起姚家,那就差得太远了。
想到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陈平只觉得眼冒金星,全身冷汗直流,整个人像是站在悬崖边又踩在棉花上,有种随时升天的漂浮感。
“十,九,八……”
姚衣继续倒数,他铁了心,如果陈平真不愿意跪下道歉,他倒是不介意将陈平干掉。
一报他出言不逊的仇,二来干掉陈平可以重创陈霖的盛发集团,顺手将他们旗下的房产中介店接受也,可以扩大要家网的门店。
两家本就不对付,迟早终有一战。
与盛发集团相比,出身军旅的姚起在约束姚氏集团这方面就做得好多了。
早在新国条落地之前,姚氏集团就完善了这些合规运作,并不存在把柄。
更何况,这本就是地产行业新国条即将点燃的炸弹。
如果有好处,有必要,姚衣不介意来做这个引子,这也是父亲支持的行业整顿规则。
走一步,看十步,姚衣如来如此。
“七,六,五……”
陈平忽然一个哆嗦,咬牙道:“姚衣,你让我下跪,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你要是这次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不会在找你和江静姝的麻烦。”
姚衣没理睬他的威胁,微微摇头:“四,三,二……”
陈平吓得魂飞天外,连忙道:“姚衣,你不是推广网站缺钱吗?我给钱,我给你注资,我给你房源,只要你肯答应放过我,我们可以好好谈!”
姚衣见他一副快要暴毙的模样,暗忖这人气量狭小,万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陈霖那边发起疯来,自家老爷子也会被拖下水。
加上要家网处于发展的黄金时期,要是陈霖不轨一切的狙击自己,也是一件麻烦事。
他忍住干掉陈平的冲动,淡淡笑道:“你觉得我缺钱?”
陈平一愣,这才想起对方家产比自己多得多,不过见姚衣停止了数数,他精神一震,立刻道:“不管你提什么要求,咱们先谈着。”
姚衣盯了陈平好几秒钟,缓缓道:“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今天暂且放你一马。从此以后,你离江静姝远点,懂了吗?”
“多谢姚哥大量,我以后一定离得远远的。”
陈平逃过一劫,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这才感受到全身湿漉漉的,那是他的汗水浸透了全身衣服,贴在他身上的恶心感觉。
他刚想撤退,姚衣冷笑道:“话还没说完呢,你想去哪?”
陈平转过身来,一脸慌张道:“你想出尔反尔?”
“蠢货。”姚衣眯着眼睛,冷然道:“我说暂且放你一马,没说过原谅你。”
“你现在自己扇自己三个巴掌,说三句姚哥我错了,然后滚蛋。”
“你说什么?”
陈平脸色铁青,双拳握紧,扇自己巴掌比下跪轻一些,可同样具有相当的侮辱性。
平素姚衣并非如此得理不饶人的人,但这次陈平试图染指的是他的逆鳞,还安排记者试图伏击暗算自己,轻饶不得。
不然,往后别人见陈平与自己不了了之,动辄有样学样,那就没玩没了了。
杀鸡儆猴,杀的就是你这只鸡!
陈平呼吸愈加粗重,他作茧自缚了。
现在周围的记者虎视眈眈,里面有些还会听自己安排,可还有些人没那么听话。
都知道姚衣和自己有了冲突,要是自己扇自己被人拍下来,那脸丢的可就大了。
姚衣见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由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考虑颜面问题。不过,你的面子是面子。我的面子也是面子。做事之前最好先想想代价,你做了初一,我如果不还你个十五,我的面子也没办法交代。算了,先搞垮你的公司来个杀鸡儆猴,免得将来还有不开眼的撞我手里。是你先挑起纠纷,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姚衣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身后的陈平哪敢让他离开,立刻小跑几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他怎能听不懂姚衣的话。
他终于幡然醒悟,这次自己的确犯大错了。
他只是没料到姚衣会对江静姝的事如此在乎。
那么,自己犯的就是圈内最不能轻易碰触的大忌。
这次欠考虑了。
陈平低着头哀求道:“姚哥,你放过我这一次,真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弟,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姚衣平静道:“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以为仗着家里的关系拿了块地,开了个公司赚钱就小看社会,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免得你将来被别人弄死还不知道为什么。”
“姚哥,姚哥……”
陈平急的直跳,苦苦哀求,整个场面看上去十分滑稽。
陈平的长辈终于看到了自家后辈的狼狈。
陈霖大步走了过来。
“陈平,怎么回事?”
陈霖的声音浑厚干燥,如同北方的沙尘暴一般,气势非凡,极有辨识度。
他喝住陈平,转眼落在了姚衣的身上,点头道:“姚衣也在啊?”
姚衣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爸,爸,姚衣要搞我……”
陈平哆哆嗦嗦的将姚衣的打算告诉了陈霖。
陈霖见儿子吓得脸色发白,不满道:“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遇到点小事就怕成这样,将来如何能管理好公司?”
他拉着陈平准备离开,竟是根本不打算和姚衣打招呼。
在陈霖看来,小孩子的玩笑开的太过,他不追究都算给姚衣面子了。
陈霖对姚起还有三分惧意,可姚衣不过是一阶后辈,就算做出了些成绩,也是小打小闹,根本上不得台面。
至于姚衣的威胁,他并不当一回事,他会去找姚起聊聊,让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
姚衣平静道:“陈伯伯,事情都没说清楚就要走?”
陈霖回头,老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小姚啊,我和你爸几十年的交情了,什么事不是商量着就办了,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我不怪你。”
他笑的皱纹绽开,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不过有些规矩,你应该心怀畏惧,不要轻易触碰别人的底线,不然容易伤到自己,明白吗?”
姚衣看在眼里,心道怪不得陈霖的生意做来做去还是这个规模,这待人处事的手段加实在惊悚的长相,难登大雅之堂。
姚衣笑道:“陈伯伯说的是,规矩这种事情,不管谁都应该遵守。江静姝的身份伯伯你也是知道的,我爸和江叔叔的想法想必伯伯你也清楚。”
“我就想问一句,陈平撩拨江静姝,又造谣中伤我这件事,陈伯伯知道吗?又或者说,这是陈伯伯你的授意?”
“还有这事?”
陈霖看了陈平一眼,从陈平的表情得到了答案。
自家儿子那贼眉鼠眼的样子,明显就是做了。
不过现在不能让姚衣抓住把柄,陈霖眼神暗示,陈平立刻心领神会。
陈平干咳一声,连忙道:“爸,我是被冤枉的,我不过是和江静姝说了几句笑话……”
江静姝上前一步,平静道:“陈平,你不是说,你对我的感情怎样怎样吗?怎么,这就成笑话了?”
“我……这个……我开个玩笑而已。”
公司和江静姝之间,陈平当然选择公司,他对江静姝本来就没有感情。
什么追求江静姝,根本就是为了下姚衣的面子,给姚衣添堵。
江静姝虽然内敛温婉,但本就知道他这点可笑的花花肠子,现在却是要痛打落水狗了。
“哦……”
江静姝做恍然大悟状,拉长语音。
然后她点点头,继续道:“既然你欺骗我的感情,我会让我爸审核你公司的预售资质,然后,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也能帮预购用户打打官司。”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表情都变得十分精彩。
只有姚衣心知肚明,别看她平时柔柔弱弱好欺负的样子,一旦下定了决心去做某件事情,便有极强的勇气和毅力。
现在她这样做,并非代表她就真认定了姚衣不可。
只不过,在她自己产生别的念头之前,她并不介意听从父辈的安排而已。
但陈平画蛇添足的举动,反而将她激怒了。
她并不是个人见人欺的软柿子,没那么好拿捏。
前一世姚衣在外彩旗飘飘,江静姝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未必。
可她从未提起过半点,甚至连多余的问话都没有。
只不过她心里明白,无论姚衣在外面怎样,家境达到姚衣与她这个程度,不可能轻易动摇根本。
她不会去揭穿那层窗户纸,平白给自己添堵而已。
更何况,事情走到那个局面,她自己也有一定的原因。
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机缘巧合,也有很多事无可奈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得清楚。
姚衣对她有感情,但她身上有个天生的缺陷,却又不是感情可以抹平的问题。
姚衣他轻易不愿去揭开,但却又不能无视。
如今的她却看不到将来,只想顺着自己的内心惩戒一番陈平而已。
姚衣见状,却是感慨万千。
他重生归来,论到最愧疚最对不起的人,非江静姝莫属。
江静姝的父亲江瑞是国际知名大状,手下团队无数,精通各国法律,身份超然。
江瑞是被姚起看中的亲家,能是普通人吗?
一旦江瑞接了这官司,陈平公司即便不垮,也得脱层皮。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
那些业主即使本来不想告,但只要有足够的好处,他们会动心。
姚衣越看江静姝越觉得有趣。
江静姝以感情欺骗的借口介入,比他这种未成名的男女朋友关系来的更为直接有效。
江瑞知道了陈平想要欺骗江静姝的感情,弄死陈平顺理成章,谁都不能说没道理。
此时陈霖的表情比陈平更精彩,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江静姝会来这么一招。
想到自家集团的法务部门负责人正是江瑞的学生之一,曾经帮自己处理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就觉得背后一阵凉意袭来。
万一江瑞从中挖出什么东西来,整个盛发集团都会受到影响,甚至陷入风险之中。
商场如战场,只要一有风吹草动,落井下石的人不请自来。
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陈霖做梦也没想到,盛发集团近几年最大的危机,竟然是来自眼前这个柔柔弱弱,安安静静的江静姝。
陈霖脑子里转过极多的信息,勉强干笑道:“静姝侄女说笑了,陈平不过是胡说八道几句,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江静姝摇头道:“陈伯伯,我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除非陈平自己扇自己三个巴掌,说三句我错了,我才能原谅他。”
陈平一听立刻就炸毛了,他叫道:“凭什么啊?姚衣不要你管我什么事?我不过是看你可怜来安慰你几句,我错哪儿了?”
“闭嘴。”
啪!
陈霖动作干脆利落,抬手给了陈平一巴掌,打的陈平眼冒金星。
不一会儿脸上就浮现出了红色的手印,看起来是肿了。
旁边的记者早就埋伏多时,顿时闪光灯四起,噼里啪啦拍的好不热闹。
陈霖就当没看见,笑道:“侄女消消气,你要是嫌不够,我再给这混小子一巴掌。”
姚衣笑道:“一巴掌也够了,陈伯伯大义灭亲,一巴掌抵得上别人十巴掌,佩服佩服。”
陈霖脸皮发热,只当没听见姚衣的话,一拉被打的晕头转向的陈平,喝道:“还不赶紧给别人道歉。”
陈平捂着脸,明白了什么叫做木已成舟,什么叫做大势不可违。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说了两句我错了对不起后,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如同被阉割过的牲口。
“既然都是误会,解开就好了。你们慢慢玩,我再教训一下这浑小子。”
陈霖脸上笑眯眯,眼底却流露出冰冷的恨意,拉着陈平快速离开。
“陈伯伯慢走,走路小心,别摔着了。”
姚衣大声挥手,陈霖的身影明显一顿,然后加速走开。
“嘻。”
江静姝看在眼里,不由笑出声来,小声道:“你还真坏啊。”
“我哪儿坏了?”
江静姝一脸娇羞的模样让姚衣心中一动,前世多少次江静姝被他哄骗的时候,都是这个模样。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爽!”
李鸣实在受不了这气氛,主动给姚衣竖了一个大拇指,表示对陈平吃瘪的赞扬。
他一脸淫荡笑容:“你们肯定有话要说,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说罢,他主动撤退,留下了姚衣和江静姝两人。
至于梁田田,作为今天东道主尚京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之一,早已悄然离去。
当然,她也是有意为之。
今天她借了姚衣这把刀,直觉告诉她,自己现在最好别和江静姝照面,不然解释不清。
见姚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江静姝更感羞涩,她细声道:“如此一来,我们可把陈伯伯得罪惨了,你说他会不会去告我们的状?”
姚衣笑道:“陈伯伯心眼是小了点,可是他怕死啊,不管是你爸还是我爸他都得罪不起,而且这件事丢人的是他儿子陈平,所以他应该不敢去告状。”
江静姝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那就好,我爸知道了肯定会责备我欺负人。”
“欺负人?你还能欺负人,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姚衣笑了笑,这世界上没人比他更了解江静姝的性格,善良纯洁,外柔内刚,娶回家去绝对是个合格的好妻子。
姚衣对江静姝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习惯性的将江静姝当做自己的妻子,可另一方面,他清楚的告诉自己,这一世江静姝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她不必像上一世一样,被作为联姻的工具,悲惨的守在自己的身边,一辈子不自由不幸福。
她该是个自由自在的大好活人,不该是工具。
他笑道:“其实抛开陈平的目的,他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江静姝你太逆来顺受了,除了接受别人的安排之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成为什么样的人?”
江静姝想很久,笑着回答:“结婚生子,然后相夫教子。”
姚衣嘴角一抽,无奈道:“你不是过两个月就要去哥大读mba吗?你可以在读书的时候好好想一想,同时也出去走走看看,也许你喜欢的人就在那等着你。”
江静姝皱起好看的眉头,轻声道:“这两者不冲突啊。”
姚衣哑然,“呃……”
他真想说,老夫何德何能有你如此偏爱。
但现在两人还八字没一撇呢,他实在没那么大脸这时候讲这种话。
江静姝如今在姚氏上班,大约一半是因着他的缘故。
另一半嘛,以江静姝所学专业,选择姚氏这个平台本来就无可厚非。
抛开别的目的不谈,姚氏本也需要人才,江静姝当仁不让。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拿到哥大offer的?这件事我爸都不知道呢。
姚衣睁眼,一脸神棍味道:“我要是告诉你,我会算命,你相信吗?”
江静姝笑道:“我信,你是不是连我的生辰八字也算过了?怎么样,我们合吗?”
姚衣顿时觉得衬衫贴在背后,湿漉漉的十分难受。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撩人不能这么直接好不好!
真让人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