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睿终于知道方林这小子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就说，你这脑子不至于这么不灵光，这种事情，怎么会往自己身上揽，合着，早就盯上我了？”
“您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盯上你？”方林嘿笑一声，解释道，“况且，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您难道不知道？”
“不管是北域，还是中土，就现在这个局势，不多赚点功德防身，我是真的心里没底啊……”
他苦笑道，“老皇帝是踏入了真圣不假，咱们的安全几率也是大增，可毕竟不能真的将自己的小命放到别人手里，万一出现意外呢？”
“而且大周就老皇帝一个人踏入真圣，终究还是不保险。”
“若是咱们俩能踏入真圣，哪怕没必要这么快晋升，至少拥有随时可以踏入真圣的功德存量，那才能安心。”
周睿闻言，不由点头：“你的顾虑，我当然明白，事实上，我的忧虑不比你少。”
他继续道：“自宗元从中土回来后，着实吓到了老皇帝，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有派人前往中土探查，说实话，中土的情况，不是很好。”
“古妖出世之后，并不是盲目的报复、扩张，而是在中土有目的地占据一些疆域，这些疆域的特殊性，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从古妖目的性如此明显的表现来看，这些疆域，要么就是存在着当年被那尊仙封印的遗迹，要么就是在上古时期也能称之为遗迹的真遗迹。”
“这些地方，古妖提前占据、布局，着实令人心忧。”
“真遗迹？”方林闻言，面色微变，“我们与古妖明显存在着极大的信息差，这可不是好事。”
他自然知道什么是真遗迹，那是在上古时期就存在于各地的，类似异度空间一般的神秘地方，老皇帝不是说了，那尊仙便疑似是从遗迹中走出的。
这些才是真正的遗迹。
至于甘州的那个遗迹，虽然也称遗迹，却是与真遗迹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对于方林他们这些今人，这算是遗迹，实则却只是那尊仙当年封印妖族和遗迹的无数区域中，普通的一个封印妖族的区域罢了。
“古妖若是大量占据像甘州的这种遗迹，就已经不是小事了，谁也不知道，这些遗迹里面封印着多少圣境甚至更加强大的古妖……若是连在上古时期都极为神秘的真遗迹都占据了，利用跟咱们今人的信息差，占尽了先机，麻烦就大了！”
方林脸面难看，如是猜测道。
他在想，这古妖别看现在牛批哄哄，称霸中土，放在上古，恐怕只是一个小角色，这样的小角色，在上古时期恐怕接近真遗迹的资格都没有，所有好东西都轮不到他。
可现在呢，时无英雄，竖子成名，当初那个连接近都没资格的小妖，如今恐怕已经霸占了好几个真遗迹所在的区域了。
一旦这些遗迹重新现世，那么里面的什么好东西，岂不是要被他独享？
这样一来，差距可就越拉越大了！
对此，周睿摇头苦笑道：“你就先别忙考虑这个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咱们大周可以派人探查中土，你以为楚晋便不会派人探查，一旦得知中土的情况，你说，你要是楚晋两国的君主，你会怎么做？”
方林回道：“还能怎么做，尽快统一北域，增强国力，以抵御日后来自中土的冲击乃至入侵。”
“就是这个道理，中土形势越严峻，楚晋两国统一北域之心就会越迫切。”周睿点头道，“你看着吧，眼下恒国那边的拉锯战，不会持续多久的……是以，你也别想着大周能安生多久，很快，楚晋就会有下一步大动作，而这个很快，真的会很快，也许十天半月，也许再过个两三天，甚至一两天就会行动。”
“这次统一北域，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因为一旦失败，哪怕没有失败，哪怕一直处于战争胶着状态，在楚晋看来也算是输，他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周恒，周恒只是绊脚石，真正的敌人是中土古妖……只要北域不统一，一旦中土打过来，北域所有国家，都是输家。”
“别说北域不统一了……”方林摇头，苦笑道，“我觉得，北域即便统一了，感觉也没法儿抵抗中土。”
周睿摇头：“那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等死吧，先试着统一北域再说呗，这就是楚晋的立场，他们其实不是入侵，而是在未雨绸缪的自救。”
方林快速道：“不管他们是入侵还是自救，如果距离北域大战已经不远了，那咱们就更要抓紧时间赚功德了，否则以周恒联盟的实力，拿什么去跟人楚晋硬碰硬？”
“我当然能明白你的意思，关键是老皇帝能明白吗？”周睿摇头，“你要动田亩权，是为了功德，为了提升咱们俩的实力，我跟你肯定是利益一致，你不需要说服我，我如果是皇帝，现在就去办。”
“可你拿什么去说服老皇帝？站在他的角度，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节骨眼上，让大周内部生乱。”
“纠正一下，不是我要动田亩权，是你要动。”方林幽幽道。
“……”周睿无语，摆手道，“好吧，就算是我要动田亩权，我怎么说服他？站在他的角度，我这个太子是有多蠢，才会立功心切到这个时候搞这种幺蛾子？”
“你让我怎么说？我总不能直接跟老皇帝说，你什么都别管，信我，撤销田亩权，我给你变两个真圣出来？”
“再说了，即便真的撤销了田亩权，功德到底能赚多少也还没个数，天知道够不够踏入真圣。”
“我知道很难……所以这不是找您商量来了么？每次找您商量，您总会给我一个惊喜。”方林讪笑着拍马屁道。
“这也太难了！”周睿无语，沉吟许久，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能够说动他的理由，即便能说动他，他也一定会将此事延后，你要的快速行动，且雷厉风行，肯定不可能。”
“确实太难了……这应该是咱们过来之后，遇到的最大的一个难题，也是最大的一个挑战，比扳倒五王难多了……”方林苦笑不已，主动承认道，“是我有些想当然了。”
他苦笑，“可我也是没办法了，目前这个情况，咱们想要快速赚功德，也只有改善民生内政这一条路可走了。”
周睿点头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想法……其实也没错，只是，这件事最大的问题，不在你我，只在于老皇帝的态度和想法。”
他想了想道，“其实，若是能改变老皇帝的想法，让他忽略内乱，侧重提升国运，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毕竟眼下这个局势，咱们急，他更急。”
“同样一件事情，表述不同，也许会造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他沉吟道，“如果以爱民、惠民为出发点，劝说老皇帝撤销田亩权，基本没有可能……这个节骨眼上，百姓的支持其实真的不重要，权贵的支持才重要。”
“世家豪族，有钱有人……别看单独一家没什么大不了，真要资源整合起来，要甩朝廷好几条街，老皇帝眼下估计正在想着如何从他们手里多要些支持，扩大军备，怎么可能愿意为了百姓去得罪他们，即便他真的爱民如子，觉得撤销田亩权确实利国利民，也肯定要延后到事情了结之后，再慢慢去施行。”
“可如果是从逼迫权贵们给钱给人的角度，以撤销田亩权为武器，倒是有几分操作空间。”
方林眼睛一亮:“您这是要利用拆屋效应？想要开个天窗，大家不肯，但如果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反而就会主动要求开天窗了。”
周睿稍稍有了一些思路，阻止了想要继续说话的方林，沉吟片刻，渐渐露出笑容，继续道:“对，拆屋效应，而这只是第一步，这件事没法一步到位，得分两步走。”
“怎么说？”方林追问。
“其实很简单，就是顺着老皇帝的需求来，他不是正谋划着怎么从权贵手里要人要钱么，那咱们便帮他要！”周睿笑道。
“在我看来，以往，大周对权贵们实在是太客气，太厚待了……给予各种特权、福利不说，要求他们应尽的义务却几乎没有，将他们养成了一头头大肥猪。”
“而这一头头大肥猪，心却是黑得很，索取无度，理所当然，想要他们做些贡献，却是千难万难，不过之前大周被恒国欺压得有点狠，朝廷求稳为主，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倒也就罢了，关键现在国难当头，这些权贵居然仍旧没什么表示，这着实让老皇帝有些上火，前两天上朝的时候，更是首次将话放在了朝堂里明说，且措辞严厉。”
“毕竟他踏入真圣了，不一样了，对待这些权贵的心态估计也变了，不想以往那般哄着了……当然，不像以往那般哄着，却并不代表他会愿意得罪他们，甚至镇压他们，大周的基本盘，确实需要各地权贵们去共同维持。”
“是以，即便是我亲自去游说，如果没有一个完全站得住，且极其必要的理由，他也绝对不可能同意动田亩权。”
“除非，将拆屋效应教会他。”
“让他知道，他可以利用撤销田亩权，去逼迫贵权们给人给钱。”
“田亩权，即土地由朝廷划拨，归各地权贵所有，非经允许，他人不得私自占用、耕种……这田亩权虽不能说是权贵们的命根子，却也是他们相当大的一部分收入来源，其衍生的长工契约与税粮制度，亦是他们霸凌在百姓们头上作威作福、吸血蚀骨的重要工具！”
“跟撤销田亩权相比，给人给钱，真的只是小事。”
“让老皇帝学会这一招，这第一步也就完成了，而第一步完成了，第二步的难度虽然仍旧很大，却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了。”
方林点头：“我明白了，第一步利用拆屋效应要人要钱，等将人和钱骗过来之后，权贵们的价值也就没有之前大了，跟他们翻脸的成本也就小了，这时候，老皇帝也就可以为了百姓，真正开始镇压权贵，真正撤销田亩权了。”
说着，他感慨不已，佩服道：“果然，权谋权谋，玩到最后，玩得就是个心理学，后悔了，前世应该多读点心理学的书。”
“现在也不晚，你不是经常去御书房么，里面的书，你看过几本？不要小看周人的智慧，其中不少书籍也是可圈可点的，没事多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有空去看看。”
见他这敷衍的语气，周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会挥手道：“嗯，行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今天太晚了，明天下朝之后，我去找老皇帝。”
“别急啊，这第二步的难度虽然比之前降低了不少，可还是不小啊，您还没说具体怎么操作呢。”方林追问道。
周睿摆手道：“这就是我的事了，明日我去找老皇帝谈条件，另外还要看第一步的具体收获如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是什么事都能谋而后定的，这事只能框个大概，走一步看一步。”
“行吧，那我等你好消息。”方林嘿笑，总体还算满意，他就知道，老头子一定不会让他失望，肯定有办法。
想了想，他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忘了我之前怎么说的了？”周睿摇头，“这种只有君王角度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你去了那是自爆。”
“也没这么夸张吧，那之前逼迫恒帝匀国运也一样是类似的事情。”方林不同意道。
周睿瞪眼道：“那是为了强国，你亦是大周的一份子，强国就是强己，护国就是救己，当然没问题，而这是敏感的民生内政，二者能一样吗？”
“虽说老皇帝未必会朝那方面想，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好吧，知道了。”方林最终点头，表示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