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来都来了，便不说这些了。”
席上，方林亦抿了一口茶，略过之前的话题，望向孔郁道：“老孔，你家陛下，现在是什么态度？”
见开始说起了正事，孔郁也面色郑重了起来，道：“我大恒与你周国既已互赠国书，订立盟约，自然摒弃前嫌，守望相助，前几日贵国蔡相秘密前来会晤，吾王亲自移驾，前往接见，是何态度，岂不是一目了然。”
方林摇头，神情严肃道：“老孔，你知道的，我说得不是两国配合演戏，而是万一战争激烈程度和进度达不到晋国的要求，他们当真举兵介入，联周攻恒……你恒国可曾下定决心，刀刃向晋？”
“事实上，不仅晋国，此事定有楚国的影子，据我所知，鬼潮爆发以来，各国大多损失惨重，唯有楚晋两国，在鬼潮侵袭之下，不守反攻，组织了一波力量到处镇压，将鬼潮逼退，至少不敢入楚晋两国之内城。”
“老孔你觉得，楚晋这是何意？”
方林将问题抛了出去。
孔郁闻言后，先是惊异与周国消息的灵通，在这鬼潮席卷整个北域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及时得到楚晋两国的内幕消息。
随后，他深深皱起了眉头。
“鬼潮之祸，虽席卷整个北域，但于各国而言，尤其楚晋恒周四国而言，其实并不算太大的威胁，毕竟鬼魅们提升到一定程度，便大多有了神志，有神志，便有了分寸……别说楚晋恒周了，便是那些小国，如今哪怕早已被鬼潮所笼罩，不一样没有亡国么。”
“可见，鬼魅们从中土逃难过来，要得只是栖身之所，而非争霸北域。”
“是以，至少我恒国国内，对付鬼潮并不严厉，只要其不是太过分，这城池与城池之间的荒郊野岭，占了便也就占了，反正鬼魅不占，之前也是被妖所占，目前而言，朝廷并无主动攻打的打算。”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按理说，楚晋更不应该出动攻打才是，楚晋国力强大，单个城池的综合能力，远远超过我大恒与你周国，我们两国都能防住城池，不受严重侵犯，楚晋应该更不在话下，可他们竟然主动攻伐鬼潮……意欲何为？”
“孔相觉得他们意欲何为？”苏国公听得神情严肃，方才他就朝方林投射了惊诧的目光，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
方林上次与天临城主一晤之后，回京议事时，苏国公已经开始进入了紧急的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的繁忙工作之中，并未参加内阁会议，自然也就不知道楚晋对鬼潮的这些动作。
他也是沙场老将了，现在听闻此事，第一反应便是，楚晋这是欲攘外，先安内了！
孔郁亦是同样的想法，听闻楚晋反常地镇压其境内鬼潮，他的头皮便已经开始发麻了。
若真是如此，大恒麻烦了……
楚晋两国灭他大恒之心，似乎要比想象中坚定与积极啊！
“坦率地讲……对于晋国要求你周国攻恒之事，我大恒可谓是无条件配合，可对于你方提出，后续晋国若是出兵，恒周是否反击，我陛下还有些疑虑。”
孔郁斟酌道：“毕竟，一旦反击，就真的彻底撕破了脸，彻底开战了……而因为鬼潮之事，我陛下还曾觉得，楚晋也许会消停下来……”
“你家陛下错了。”方林毫不客气地摇头道，“正是因为鬼潮来袭，才更加坚定了楚晋欲一统北域的决心，莫要忘了，鬼潮可不是无来由的侵袭北域，他们是被逼无奈，逃过来的！”
“楚晋强大，谁都知道，是以我体谅你陛下不想开战的想法，可人家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我大周便是这把刀，现在，这把刀都因为惧怕被鸟尽弓藏，过河拆桥而叛变，你恒国这个正主儿，还想着人家会消停，人家主动与你化干戈为玉帛？”
“做梦！且目光短浅！莫要放眼一国两国，这是整个北域的灾劫！楚晋恒周四国，必定要战！”
“至于是楚晋周三国攻你恒国，还是咱们周恒两国联合抗击强楚强晋，你陛下三日之内给我答复，否则，周恒盟约自动解除。”
孔郁大惊，急忙道：“不可乱语，方老弟，这联盟之事，你我两国可是互赠了国书的。”
方林却是嗤笑：“互赠国书？老孔，你拿这一点去哄哄其他人还行，我这个一手促成两国联盟之人，你跟我说互赠国书？”
“互赠国书的前提是什么？”
“是周恒两国联合对付楚晋！”
“你恒国若是这般畏首畏尾，让我大周这个助你者反倒陷入进退两难之境，这联盟，不要也罢。”
“方老弟莫恼，方老弟莫恼，待我回去禀告便是。”孔郁见方林这副义愤填膺之色，怕他年轻气盛，当真将坏了盟约，连忙道，“关于楚晋主动镇压鬼潮之事，这不是刚刚才知晓么，你放心，老夫这便回去禀告陛下，吾王文韬武略，定然会做出正确决断。”
“这还差不多。”方林面色稍缓，伸出三根指头，“时间紧迫，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你恒帝仍下不定决心，那我大周这把刀，便是真刀了。”
“你要明白，联盟归联盟，我大周不能为了帮你恒国，反倒连自家安危都不顾。”
“好。”孔郁闻言点头，当即起身告辞，欲尽快回去禀告。
“等会。”
“方老弟还有何事？”
“确实有一件事。”方林点头道，“这五州之地，原定是一年之内还是三年之内收回来的？我忘了，不过不重要，为了防止晋国以为我大周敷衍了事，提前发兵介入，接下来，至少这五州之地，我大周要尽快拿下了，你让你们前线那边做些准备，两边尽量配合好，把战争的声势先升腾起来。”
“便是做戏，也要做出一个好戏，晋国也不傻，定然会派探子前来探查，做戏归做戏，阵前骂战，攻城略地，你来我往，该有的全部要有。”
“这是自然。”孔郁点点头，没有提出异议，“苏国公，方老弟，老夫这便先告辞了，等老夫消息。”
“慢走。”
孔郁一走，方林的表情立即便恢复了正常，轻笑道：“这老孔，比上次见面老实多了嘛，叫他老孔，便是想试探试探他的态度，果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苏国公笑着摇头：“他这是没办法，恒国如今乃是危难之际，只有我大周愿意出手相助，他岂敢对我等摆什么架子？当真要如你所说，将咱们这柄假刀变成真刀么。”
“谁说一定是假刀了？”方林意味深长道。
苏国公一愣，不可思议道：“什么意思？”
方林笑着摇头：“您老想岔了，我的意思是，假刀归假刀，若是有能割肉的机会，那假刀也可以暂时变成真刀……到时候看情况。”
“能割肉的机会？”苏国公皱眉，想了想，开口道：“牧之，周恒联盟其实还是很重要的，没必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破坏联盟。”
“蝇头小利？”方林似笑非笑道，“国公觉得，让恒国匀些国运给我大周，助我陛下突破真正的圣境，也是蝇头小利？”
“你说这个啊，陛下不是说，我们不主动提，待恒国被逼到一定份上，自然会主动将国运匀给咱们么？”苏国公道。
在他认为，恒国匀些国运给大周，恒国自然有损失，但并不会太大，最多让恒帝的实力稍稍有些下降，但绝不可能让恒帝跌落圣境。
楚晋是两个真圣，周恒只有一个真圣，一个仅是伪圣，仅这般小小的代价，便换来一个真正的圣境盟友，以此更加稳住局势，这道选择题，恒国闭着眼都能选对。
“待恒国被逼到一定份上，主动匀国运给我们？”方林摇摇头，“苏老，你低估了人性。”
“怎么说？”苏国公皱眉道，“两真圣对两真圣，跟两真圣对一真一伪，差距天差地别，恒国有得选？老夫认为，便是再不愿意，恒国也不得不如此。”
方林再度摇头，沉吟道：“这么说吧，比如明日，晋国便出兵，援助我大周军队，一同攻恒，苏老您如何处理？”
“自然是如之前约定的那般，周恒联手，将这支晋军灭掉。”苏国公如是道。
“好，那我问你，接下来局势如何？”
“自然是周恒彻底与晋反目，撕破了脸，同时，楚晋都会发现，之前我大周一直都在做戏，吞了他们的所有援助，其实是光拿钱不办事，楚晋与周恒，彻底对立。”
方林点了点头：“如此，便陷入了你所说的那般，两真圣对一真一伪。”
“那么，以苏老您的战争智慧，请问在这种情况下，楚晋是继续攻恒呢，还是调转枪头，攻我大周？”
“这……”苏国公闻言一愣，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半晌，才回答道，“若我是楚晋主帅，自然……柿子先挑软的捏，与其先攻恒国，不如拿下没有真圣的大周。”
“这就对了。”方林点头道，“如此，我大周可就彻底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了。”
“这时候，苏老觉得，恒国是会尽心尽力呢，还是袖手旁观呢，还是假意尽心尽力，实则出工不出力呢？”
“唇亡齿寒，我大周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援恒，恒国自然也应明白这个道理，想来不会袖手旁观吧……不是还互赠了国书么？若恒违反盟约，可是要遭到国运反噬的。”苏国公如是道。
方林点头：“是，确实互赠了国书，这一点，咱们可以说是未雨绸缪，干得漂亮，也就保障了恒国不会在背后捅刀子，甚至连袖手旁观都不能，必须全力相助。”
“但是，全力相助，并不代表一定要匀国运给我们。”
“试想，若楚晋两国对我大周发起强攻，以我大周现在的国力，能抵抗多久？互赠国书，必须守望相助不假，可出手相助，却实力不够，爱莫能助，并不违反盟约，亦不会遭到国运反噬……不是么？”
“当然了，这些只是假设，恒帝不至于如此目光短浅，想来还是会全力相助的，只是，我大周便彻底陷入被动了，不是么？现在是恒国求着我大周帮忙，届时，就又变成我大周求恒国了……我们本意是助恒，同时寻求机会，壮大自己，何必要将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呢？”
“退一万步，哪怕最终，恒国还是办法，怕楚晋将我大周灭了，转头继续灭恒，将国运匀了一部分给我们……可是，你知道他要拖到什么时候才匀？在此期间，楚晋强攻我大周所遭受的损失又怎么说，难道还能找恒国要赔偿吗？便是恒国愿意赔，物资可赔，百姓之性命，将士之英魂，拿什么赔？”
“最关键的是，苏老觉得，这般指望别人救命，真的好吗？”
苏国公无言以对，不住点头道：“确实，若真是如此，我大周便可谓是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了。”
他也是老江湖了，很快明白了方林的意思，询问道：“所以，牧之你的意思，便是在晋出兵介入之前，先逼恒国将匀给我们？”
“不错，周恒联盟，不过互惠互利罢了，真要打赢了楚晋，周恒两国，免不了还会一战，这是毫无疑问的，是以不必跟他们客气。”方林笑着点头道。
“你准备怎么做？”苏国公追问。
方林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目前来看，最首要的便是拖延晋兵介入的时间，恒国一日不匀国运，他们便一日不能介入，否则要坏事。”
“这一点其实好办，只要我们打恒国打得凶，成果斐然，晋兵便暂时不会介入，另外我也知会了鬼潮，让他们顶住压力，在楚晋两国境内尽量闹出乱子，拖延时间。”
苏国公点头：“这个好，攘外先安内，自古至理，在境内鬼潮不平息到一定程度之前，楚晋想来不会强行开启对外战争，毕竟他们两国眼下也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难，不必这般急躁，再有我大周这把刀一直在努力攻恒，他们便更加不急了。”
“接着呢？”
“接着？”方林笑了笑，“我只说一句，鬼潮跟恒国可没有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