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刘二民说亲的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刘大民打听出,李杏花确实没有许人,今年十八岁,比二民小三岁,从年龄上看合适。三天时间,媒人上下川跑了三回,李家答应双方在庙会上见了面后再谈。杏花的大说,这个亲能不能结,要看两个年轻人的意见,主意由他们自己拿。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刘二民差点要从地上蹦起来。他判断出,最少,人家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他是个地软包子,这已经是上下川人所尽知的事实,李家不会不知道的。他很感激,不管咋样,李家能理解他当时的处境,这已经让他有些欣慰了。他期待着庙会马上就开始,期盼着看见李杏花。他的心充满了活力,走路就想跑,出门就想唱,生活忽然变得丰富多彩了。
嫂子说他:“看把你能的,李杏花长得好看?”
“好看,”二民直言不讳,“就是嘴大点。”
嫂子说:“嘴大好呀,嘴大吃四方。”
刘二民说:“好话都让你说了,不怕把咱家吃穷了?”
嫂子说:“没吃,也没见咱有多富。”
刘二民没词了。他内心有愧,为给自己恋婆姨,刘大民借了人家十五块银元。那天,他碰见了王强,问到这个事,王强当时愣了一下,马上说有这回事:“咋,钱咬手?”刘二民放心了,看起来刘大民没有说假话。刘二民说:“我可一时还不了你。”王强说:“小心眼,我又没跟你要。”刘二民想,父亲说得对,欠债迟早要还,这个钱得省着点花,他对父亲说,千万不能铺张,能省就省,这个话嫂子肯定知道。嫂子也在为他操心呀!刘二民打定主意,等忙过这段时间,他还是出去揽一段时间工,虽然不指望能挣多少,但多一文是一文。
嫂子见他不言传,说:“放心,有你哥给你办肯定能成。不过,你真把刘满媳妇给忘了?”
刘二民憨笑着说:“我真和她没有麻缠。”
“人家给你做了双鞋呢!”
刘二民不知道嫂子为什么提起这事,难道灵娃对嫂子说了什么话?
嫂子说:“二民,人不能做昧良心的事情。刘满媳妇是死是活没人晓得,也没见你出去打问一声。要是真像你说得一样,她和你没麻缠,嫂子不反对你恋李杏花。可是,万一灵娃回来,你得保证再不能和她有来往,你要是把握不住自己,趁早不要让你哥跑前忙后,对大家都不好。”
刘二民的嘴唇有些发白:“真的没有,你咋不相信人?”
嫂子说:“没有了最好。”
女人知道女人的心思,灵娃在庄里时,在崔焕跟前没有少提过二民。崔焕明显地感到,最少,灵娃在暗恋着二民。陕北人自古留下来个不成文的规矩,女人一旦看上某个男人,肯给男人做双鞋,那就等于愿意以身相许。崔焕曾经转弯抹角地对灵娃进行相劝,一家人,不管从伦理还是现实,都没有可能,但是,这种事情是当事者迷,外人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因此,崔焕有理由相信刘二民和灵娃的关系不会像二民说的那么简单。最少,从灵娃这方面看,只要哪一天二民一松口,灵娃就会跟着二民跑的。因此,她必须敲打一下小叔子。
刘二民信誓旦旦地向嫂子做了保证。他忽然有些失落,无疑,在嫂子眼里,刘二民是个卖了良心的人。灵娃对他是一往情深,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可是他不敢,关键时没有把那一步迈出去,也不是不想迈,而是没有胆量。苦恼时,他也暗暗地诅咒自己,诅咒之后又开始庆幸,亏得自己没有做傻事,否则,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要饭呢!
他扛了把镢头下坡过河,对面山上,还有些零星的地畔荒着,开出来撒点豆种,种庄稼不嫌多,多一棵就多一点收获。刚好相反,女人不能多,牵挂的女人多了,收获的是更多的烦恼。但是,被嫂子郑重其事地敲打后,刘二民不得不认真考虑考虑这个事情。灵娃在哪里,灵娃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如果活着突然间回到凹凸里,那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刘二民觉得浑身燥热,他将上衣脱了,舞动着两条胳膊掏地。灵娃和李杏花没有可比性。对他来说,李杏花基本上是个陌生人,可灵娃不同,灵娃的音容笑貌他很熟悉,灵娃对他的柔情他心知肚明,灵娃的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神曾经让他心旌摇曳,现在,斯人远去,影像却不断地在他的头脑种闪现。他生气地把镢头扔了,倒身躺在黄土地上,面对蓝天,红日,白云长啸。
人都晓得,没有吃没有喝难受,可谁晓得还有比没吃没喝更难受的事吗?刘二民不明白,自己为甚会在这件看起来并不复杂的事情上,有这么艰难的选择?关于灵娃的事,家里人除了刘大民说过几句,连父亲都没有问过,咋就让嫂子把他的心思摸透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刘二民又一次深刻地反思,人在一生中,犯傻的时候多过精明的时候,犯傻都是在自己没有心智的时候,没有心智时,就会替灵娃担水劈柴,就会把刘满掼倒在院里,就会毫不犹豫地鼓动灵娃逃命。我这是图什么呀?他问自己,一个人咋能傻到如此程度?
他坐起身,不管咋样,灵娃没有出现,是死是活不管毬她了,那只是个幻影,与其守着个影子,不如找个真实的婆姨。看起来,李杏花长得没有灵娃好看,但是李杏花是可以看得见的,对他来说是最最现实的人选。况且,李杏花比灵娃小,比灵娃单纯,没准,只要李杏花同意了这门亲事,就会很快把灵娃从他的心里彻底挤出去。
刘二民盼望着庙会很快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