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过于密集,吓得刘二民躲在河畔一处石崖下,不敢探头。他判断不出来附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听枪声好像离他不远。真是个倒霉的日子,前边有狼,后边有虎,他被夹在在当中进退不能。悔不该,当初应该听一句刘大民的劝阻。他对着河水将自己狼狈的样子看了一眼,脸上还有血污,便撩着水洗了洗,而粘在衣服上的血污已经变成了黑色,还好,里边的衣服尚干净,他把外衣脱下,也放在在河水里洗了一番,看着血污不明显了,便晾在一块大石头上,让它慢慢干吧,反正现在也不宜出去,他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唉,刘二民今天杀了个人,尽管没有杀死,但他的刀落在了那个活生生的老汉的身上,有生以来,这是刘二民做的最最残酷,最最不要脸,最最见不得人的事,他觉得自己会遭天谴的,老天爷迟早饶不过他。这不同于灵娃杀她的公公。灵娃杀人是有原因的,受不了百般的虐待,而他杀的这个人与他素未平生,甚至没有见过面。他在反思自己,其实,假如有点胆量,不听红军的话,红军也许会找别人的。所以,刘二民有错,这个错误是自己的软弱造成的。也许,在这一半天里,蟠龙上下川里的人都会晓得这事,会把他作为笑料传播,往后,他该咋样活呀!他躺在石板上,裤子是湿的,石板也很凉,但还是压不住内心的焦灼,他有点怨恨刘大民,当初,刘大民给他一巴掌的话,他就不会硬要来这个鬼地方;如果,刘大民和他一起来青华寺,什么样的事刘大民都会挡在他的前面,可是,刘大民为什么不来,昨天还说是要来的呀!他忽然从石板上蹦起来,莫非,刘大民知道要出事,早上改变了主意?可是,杀人的事是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呀!
外边好像没有大的动静了,枪声也歇了好长时间,他探出头往外看看,太阳已经过了头顶,接近山坡上大杜梨树的树梢,大路上行人不少,说明事情平息了,别人安全,自己大概也安全了,他提起衣服爬上了河岸。他很饿,可是除了口袋里有几个铜圆外,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他看看周围的环境,认得这地离王家砭就几里路,心想不如到姐夫家里要点吃的再往家走。转过山嘴,刘二民看见大路上黑压压地站了不少人,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他的腿又不听使唤了。发生了什么事?他站在路上不敢往前去,直到后边的人往前行时,才跟在人家身后,慢腾腾地挪动步子。
路上有一匹死马,路边还有两个穿黑衣服的死人,路人正对着死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刘二民弄清楚了,刚才蟠龙民团遭到红军的伏击,扔下两具尸体和一匹死马跑了。刘二民胆子大了起来,想看看死了的是谁,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管毬他呢,跟咱没有关系,他接着往前走,不久来到了王家的大院门外。
王家的大门洞开,好像里边有很多人。刘二民跟门人说了下情况走进院子,他忽然发现院里有团丁,这些人没有回蟠龙,在这里猫着呢,有些人还端着饭碗吃饭。他和刘倩说回蟠龙,饿了。
王强听说刘二民来了,连忙从后院出来,把二民引进一个窑里,刘二民看见何天章和郝三茂也在里头。
何天章问:“你从青华寺回来?”
“哦。”
“碰上红军了?”
“哦。”
“红军抓你杀人啦?”
刘二民心里一紧张,刚拿到手里的筷子“扑踏”掉在地上。
何天章说:“不要怕,这不是你的错,人在房檐下,没有办法。”
刘二民拾起筷子:“是,你们都晓得了,吓得我尿湿了裤子。”
“老实人嘛,害怕也是正常的。”何天章说,“穷人都说红军好,好不好你也经过了。回头遇集时,跟大家说说,把过程讲讲,让众人晓得红军是些什么东西!”
刘二民说:“都怪我,我要是硬顶着,他们也拿我没法子。”
王强赶快给刘二民解围:“你让他吃饭吧,我小舅子魂还没有收回来呢。”
几个人围着炕桌吃饭。郝三茂阴沉着脸,说实在话,他遭到的惊吓程度不比刘二民轻,刘二民是不敢杀人,他是差点被人杀死。这会儿,他吃几口饭,便不由自主地骂一声:“日他妈,那枪子再高上二寸,老子就没命了!”
何天章为他宽心:“没事,今日不死,必有大贵,把心放宽,该死的毬朝天,不该死的活了一年又一年,吃饱了咱回去。”
“说得轻巧,你跑起来比兔子还快,”郝三茂说,“日他妈,红军咋就晓得咱们要去青华寺?”
刘二民心里“咯噔”了一下,赶忙用馍把嘴堵住。
吃完饭,何天章让刘二民帮着王家套个车,把死人拉回蟠龙街,刘二民不干。刘二民说,这一天就够倒霉的了,他怕死人,坚决不从。
何天章很不高兴:“这么点事都指使不动你,红军叫你杀活人你都敢,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王强连忙说:“你们不管了,我叫长工去,反正还得往回赶车。”(未完待续)